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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韩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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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竹道:“在哪里?”

韩文道:“到处都在!”

这也是很难听懂的话,枯竹却懂了,孤松也懂了。──他的人已与剑融为一体,他的人就是剑,只要他的人在,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这正是剑法中最高深的境界。

花满楼在一旁微笑道:“看来你与叶孤城一战之后,剑法又精进了一层。”

韩文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不!这是我刚领悟不久的!我的资质其实要比西门吹雪差了不知道少,如果是他,恐怕早已经领悟了!”

“哦?有意思!”,花满楼笑着点了点头。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忽然间,“呛”一声,剑已出鞘,枯竹的剑!剑光破空,一飞十丈。这一剑的气势,虽不如“天外飞仙”,可是孤峭奇拔,正如寒山顶上的一根万年枯竹。

韩文还是没有动,没有拔剑。他手中根本无剑可拔,他的剑在哪里?忽然间,又是“呛”的一声清吟,剑光乱闪,人影乍合又分。

雾更浓,更冷。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枯竹的剑尖上正在滴着血……他自己的剑,他自己的血。

剑已不在他手上,这柄剑已由他自己的前心穿人,后背穿出,他吃惊的看着韩文,仿佛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韩文咂了咂嘴,笑道:“现在你想必已该知道我的剑在哪里了?”,枯竹想开口,却只能咳嗽,韩文又接着说道,像是在叹息一样:“我的剑就在你手里,你的剑就是我的剑。”

枯竹狂吼,再拔剑,剑锋从他胸膛上拔出来,鲜血也像是箭一般飞激而出。

韩文还是没有动。鲜血飞溅到他面前,就雨点般落下,剑锋到了他面前,也已垂落。

枯竹倒下去时,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他看着花满楼,笑道:“这就是我最近领悟的东西!如何?”

花满楼无言,半晌道:“很好!”

的确很好,这本就是好剑法啊!

枯竹死的太快了,以至于孤松甚至有些错愕,等错愕过去之后,他出手了,剑光如电。直刺——花满楼的咽喉!他的剑比枯竹更快,他与花满楼的距离,只不过近在咫尺。

他心中生怯不战自败。他想活命,所以他想要挟持人质!

剑刺出,寒光动。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韩文也已出手──只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一点!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点的神奇和速度,这一点表现出的力量,几乎已突破了人类潜能的极限。

寒光凝结。剑也凝结,剑锋忽然间就已被韩文的一根手指点住。

孤松拔剑,再拔剑!

剑不动!

孤松的整个人因恐惧而颤动。突然撒手,凌空倒掠,掠出五丈。

这一掠的力量和速度,也是令人不可想像的。因为他知道这已是他的生死关头。人为了求生而发出的潜力。本就是别人很难想像的。

韩文没有追。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浓雾中又出现了一条人影。

一条淡淡的人影,仿佛比雾更淡,比雾更虚幻,更不可捉摸。

就算你亲眼看见这个人出现,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从大地上出现的,就算你明知他不是幽灵、鬼魂,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个人。

孤松矫矢如龙的身形突然停顿。坠下,他的力量就好像已在这一瞬间突然崩溃。完全崩溃。

因为他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人。

“砰”的一声,这轻功妙绝的武林高手,竟像是石块般跌落在地上,就动也不再动。

看来非但他的力量完全崩溃,就连他的生命也完全崩溃。

这突然的崩溃,难道只不过因为他看见了这个人?

这个人身上难道带着种可以令人死亡崩溃的力量?难道他本身就是死亡?

雾未散,人也没有走。

雾中人仿佛正在远远的看着韩文,韩文也在看着他,看见了他的眼睛。没有人能形容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

他的眼睛当然是长在脸上的,可是他的脸已溶在雾里,他的眼睛虽然有光,可是连这种光也仿佛与雾溶为一体,韩文虽然看见他的眼睛,看见的却好像只不过还是一片雾。

雾中人忽然道:“韩文?”

韩文笑了,道:“你认得我?”

雾中人道:“非但认得,而且感激。”

韩文道:“感激?”

雾中人道:“感激两件事。”

韩文道:“哦?”

雾中人道:“感激你为我除去了门下败类和门外仇敌,也感激你不是我的仇敌。”

旁边儿看大戏的司空摘星陡然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儿,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压制了心中的不安与惶恐,道:“你就是……”

雾中人道:“我姓玉。”

司空摘星轻轻的将一口气吐出来,惊疑不定,道:“玉?宝玉的玉?”

雾中人道:“宝玉无瑕,宝玉不败。”

司空摘星道:“不败也不死?”

雾中人道:“西方之玉,永存天地。”

司空摘星再吐出一口气,道:“你就是西方玉罗刹?”

雾中人道:“我就是。”

......

......

雾是灰白色的,他的人也是灰白色的,烟雾迷漫,他的人看来也同样迷迷蒙蒙,若有若无。他究竟是人?还是鬼魂?

花满楼忽然笑了,微笑着摇头,道:“结合韩兄给我提供的这些信息,其实我早就该想得到的。”

西方玉罗刹道:“想到什么?”

花满楼道:“我早就该想到,你的死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看来!陆小凤并不好做啊!”

他笑了,而且提及了陆小凤。

玉罗刹道:“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

花满楼道:“因为西方罗刹教是你一手创立的,你当然希望它能永存天地。”

玉罗刹承认。

花满楼道:“可是西方罗刹教的组织实在太庞大,分子实在太复杂,你活着的时候,虽然没有人敢背叛你,等你死了之后,这些人是不是会继续效忠你的子孙呢?”

玉罗刹淡淡道:“连最纯的黄金里,也难免有杂质。何况人?”

花满楼道:“你早就知道你教下一定会有对你不忠的人,你想要替你的子孙保留这份基业,就得先把这些人找出来。”

玉罗刹道:“你想煮饭的时候。是不是也得先把米里的稗子剔出来?”

花满楼道:“可是你也知道这并不是容易事,有些稗子天生就是白的,混在白米里,任何人都很难分辨出来,除非等到他们对你已全无顾忌的时候,否则他们也绝不会自己现出原形。”

玉罗刹道:“除非我死,否则他们就不敢!”

韩文插话了。道:“只可惜要你死也很不容易,所以只有用诈死这种手段。”

玉罗刹道:“这是种很古老的计谋,它能留存到现在。就因为它永远有效。”

韩文微笑道:“现在看起来,你这计谋无疑是成功了,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很愉快?”

他虽然在笑,声音里却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玉罗刹当然听得出来。立刻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愉快?”

韩文没说话。花满楼却是叹道道:“就算你已替你的子孙们保留了永存天地,万世不变的基业,可是你的儿子呢?”

玉罗刹忽然笑了。他的笑声也像他的人一样,阴森缥缈,不可捉摸,笑声中仿佛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花满楼实在不懂他怎么还能笑得出。

玉罗刹还在笑,带着笑道:“你若以为死在他们手里的真的是我儿子,你也未免太低估了我。”

花满楼道:“死在他们手里那个人。难道不是真的玉天宝?”

韩文抢在玉罗刹之前开口了,道:“是真的玉天宝。玉天宝却不是他的儿子。”

玉罗刹笑而不语。

司空摘星大惑不解:“他们都已跟随他多年,难道连他的儿子是谁都不知道?”

韩文咂了咂嘴,道:“他的儿子在他出生的那一天,就不是他的儿子了,这种事情我们很难理解,因为我们不是西方罗刹教的教主。”

司空摘星道:“如果我是呢?”

玉罗刹接过话茬道:“如果你是,你就会知道,一个人到了这种地位,是绝对没法子管教自己的儿子,因为你要管的事太多。”

他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有些伤感:“为我生儿子的那个女人,在她生产的那一天就已死了,假如一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是西方罗刹教未来的教主,又没有父母的管教,他将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花满楼道:“当然是像玉天宝那样的人。”

玉罗刹道:“你愿不愿意那样的人来继承你的事业?”

花满楼在摇头,也在叹息。他忽然发现要做西方罗刹教的教主固然不容易,要将自己的儿子教养成人也很不容易。

玉罗刹道:“所以我在他出世后的第七天,就将他交给一个我最信任的人去管教,也就在那一天起,我收养了别人的儿子作为我的儿子,这秘密至今还没有别人知道……不过,你却知道了,我很好奇!”

“我知道的东西远远超出别人的想象,就这么简单!”,韩文微笑着说道;

旋即,他手上一抖,一柄带有白云挡手的剑出现了,他现在叫它——“白云剑!”

韩文轻轻地抚摸着这柄剑,看向了玉罗刹,道:“自从我三天前领悟了真正的无剑,这个天下,配让我动用这柄剑的人不多了!”

他终于领悟了,领悟了叶孤城的那个高度!——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哦?那我应该很荣幸了!”,玉罗刹笑着说道,听得出,他是发自肺腑的,但他同时又很好奇地问道:“还有谁配你用这柄剑呢?”

“一个变态的天才!不过……他只算半个!还有一个四条眉毛的讨厌鬼,他也只能算半个!另外的一个人想必你也听过,我一直很期待与他的一战,西门吹雪!”,韩文嘴角上带有一丝笑意,缓缓地说道。

他说的几个人,一个是宫九,一个是陆小凤,另外一个就是西门吹雪。

前者的天才毋庸置疑,可惜,缺乏成为最顶级的高手的信念,没有强者之心。最多也不过是在他手下挣扎几下而已,翻腾不住什么浪花儿。

居中者可能比不上前者,但他的灵犀一指。那两根儿令人又是讨厌,又是喜欢的手指,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招式,他从未失手!哪怕是与韩文的几次试探中。

后者就是西门吹雪,他的剑,变了,他有了家人。有了妻子,有了爱,但却并没有泯然众人。他的剑依旧锋利无匹,他的剑更为强大了!剑有刚柔之分,他的剑已经从原来的刚则易折变成了刚柔并济。

正如道家学说中的太极,刚与柔的完美融合。就是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一生二、二变三……西门吹雪的剑变了,变得更加高深莫测!变得更加难以琢磨!

玉罗刹看着韩文,也笑了,叹了口气,道:“若是十年前,我或许还会与你一战,不过。现在我不会……”

“为什么?”,韩文没说话。司空摘星却问道,心中想着,你堂堂的西方玉罗刹,怎么事到临头却怂了?

司空摘星蛋疼无比似的问道:“你刚才不还是说,宝玉无瑕,宝玉不败,西方之玉,永存天地什么的吗?”

玉罗刹笑了,笑的像一只老狐狸,道:“吹牛的话你也信!不过……若是不动手,我自然不败!就这么简单!天下第一剑客……这个名号已经配不上你了!最后说一句——再见!”

玉罗刹一直在笑着,他开始笑的时候,人还在雾里,等到花满楼与司空摘星听到他笑声时,却已看不见他的人了。

在这迷梦般的迷雾里,遇见了这么样一个迷雾般的人,又看着他迷梦般消失。

司空摘星忽然觉得连自己都已经迷失在了这云里雾里,喃喃道:“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都配不上他了?什么意思?另外,真的‘罗刹牌’呢?”

“真的‘罗刹牌’一直在他儿子的手中!这一点你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至于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花满楼眉毛一挑,突然很小孩子气的说道:“我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啊!”

司空摘星急的是抓耳挠腮,韩文突然开口了,道:“司空兄!有一件事情要劳烦你跑上一趟了!”

“哦?什么事情?”,司空摘星问道。

韩文背负双手,望着朦胧的迷雾,双眼放光,道:“告诉西门吹雪!我在等他!”

......

......

盆里的水还是温的,还带些茉莉花的香气。

西门吹雪刚洗过澡,洗过头,他已将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洗得彻底干净。

现在小红正在为他梳头束发,小翠和小玉正在为他修剪手脚上的指甲。

小云已为他准备了一套全新的衣裳,从内衣和袜子都是白的,雪一样白。

她们都是这城里的名/妓,都很美,很年轻,也很懂得伺候男人──用各种方法来伺候男人。

但西门吹雪却只选择了一种。他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们。

他也已斋戒了三天。

就是为了今日!

他出发了,他到达了!

这时候西门吹雪正坐在山巅一处平石般的青色岩石上,眺望着远方。

黄昏,未到黄昏。

远方烟云缥缈苍茫,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什么都看得见。

脚步声传来,一人从远方而至,一袭黑衣,黑衣如墨,正如他喜欢白色的衣裳一样,这个男人对黑色的衣服似乎非常的偏爱;

他很难理解,所以他问了:“为什么要穿黑衣?”

“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黑的!”,来人回答,而后反问:“为什么要穿白衣?”

“因为我喜欢!”,西门吹雪沉吟了一下才给了这个答案。

“哈哈哈!好一个因为我喜欢!”,来人笑了,笑声传得很远、很远,久久不能平息,但很快,他又问道:“你准备好了吗?我指的不是你的剑,我指的是其他,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花满楼在!我跟他的关系……也算不错!至少我的妻子与他的妻子是姐妹!”,西门吹雪缓缓地回答,然后反问:“你呢?”

来人咧了咧嘴,道:“我啊!我也交代完了!你我这一战,等的时间有些太久了!等得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来者何人?韩文!

西门吹雪站起身来,突然间却蹙了蹙眉头,道:“在此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先打发掉一些不开眼的人!”

韩文也是眯起了眼睛,道:“的确!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开眼的人,打发掉他们,我们再继续吧!这一战,无论胜败生死,都已经符合我的意愿了!”

“同样!”,西门吹雪冷冷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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