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软禁到荣国府内时,看到男男女女地关在一起、蓬头垢面惊慌失措的贾家人的时候,先行怒道:“付大人!我知道您是秦王府上的侍官,有品级,但这里是国公府!这里头的女眷,都是有诰命的!便是我,也是内阁学士!付大人这般无礼,还有没有王法?”
付仲右手一翻,一块玉牌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奉旨行事,皇上的口谕,便是王法!何况王大人怎知下官怠慢了有品阶的诰命了?”
王子腾两脚一软,被侍卫官带到荣喜堂,贾蓉、贾环本来就蹲在堂上哭,看见他来,忙求他做主,又忙着安慰内间的女眷:“王大人来了!”然而王子腾也别无他法,先问了两声:“你们父亲送宝玉去了?”又骂,“糊涂啊!”
贾母遭此病故,早卧到了床上,鸳鸯听见王子腾来了,也管不上男女有别了,忙叫他进去。屋里头是有诰命的女眷,只尤氏还年轻,往碧纱橱里避去了,王夫人、邢夫人等哭得两眼通红,见了他来,王夫人先哽咽道:“哥哥!”王子腾沉着脸,也不说话,直接问贾母:“存周、恩侯他们带了多少人走?”贾母捂着胸口摇手,说不出话来,王夫人哭道:“哥哥呀,你不知道,今天本来是宝玉的大日子,我只剩他一个了,本就哭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当兵的忽然就冲了进来,喊打喊杀的,什么道理都不讲!宫里头娘娘还在呢,他们就如此胆大妄为了!现在就我们几个在这里,连娘娘省亲的园子都封起来了,只珠儿媳妇是节妇,没封稻香村,她们姐妹就挤在里头,也不知道家里头多少东西被摔了砸了!”
王子腾也不理她,等贾母喘过气了,仍旧盯着看。贾母知道躲不过,沉声道:“你妹夫同他哥哥、还有东府的珍儿都去了。”
事已至此,王子腾也不在说什么,叫贾蓉守在外头,哑声说道:“他们把我们都关在外头,可见人手不一定够的。想来也是要存了交换的心思,杀鸡儆猴,叫别家为了我们几家的面子放下手段,要我说,也没什么用。老太太且放宽心,多待几日,见了分晓就好。”他到底曾经手握京师兵权,知道京里头是什么情况,但凡有一丝可能性,守城的那几个都不会想要真的动刀动枪地把事情闹大,四大家族本来也没有什么前途可言,在此一搏,在他看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想象中的训斥责问没有到来,连贾母也吃了一惊。
“横竖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一切都是秦王的猜测,他现在有皇上的口谕,动用的却还是他府上的私卫,这些人最多把咱们圈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的。”王子腾冷静下来,分析着情势,“老太太也不必紧张,最多两日罢了。京里头可不止他一个殿下。”
这种紧要关头,谁不多存两个心眼?虽然皇上已经说了水浮是内定的太子,因而他敢在这个时候动用府上的势力,也不怕别人诘问。可是一旦情势明朗下来,其他几个皇子知道京里头真的要乱了,少不得要来分一杯羹的。几个皇子府上都或多或少地养了人,真行动起来,少不得要勾心斗角互相牵制。到时候私自软禁内阁学士、荣国府、宁国府女眷也是能把水浮拉下马的大把柄,别的皇子自然不会放过——无论到了什么年代,即使叛军的兵已经到了城外头,本朝的人还是要算算自己的好处的。
虽然一向觉得宝钗没名没分地跟着允君王是遭罪,还丢他这个舅舅的脸,然而此时,王子腾也不得不寄希望于允君王,以及他背后的楚王府了。
一旦能出去,无论吴廉水成败与否,对四家来说,都是个机遇。
他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又回想着京里的排兵布阵。当年他是当过京营节度使的,虽然有些年头了,然而仔细想想,倒也能猜出个大概来。最后总结出来——京里头的士兵虽然多,然而顾忌也多。皇上一不知道吴廉水到底带了多少人进来,二来不知道京里头到底已经有多少人反水——这数目绝不会小,所以他一定会保留着足够的人手以防万一。因而虽然他有杀鸡儆猴的意思,但真的一有谁流露出意向就去抓人,非但不合常理,会打草惊蛇,叫本来就在观望的人心生恐惧,而且说实话,即使有这心,也不一定有理由、有人手。
“不必担心。”他这么劝贾母。
贾母本来就是个颇有野心的女子,她坐镇荣国府这么些年,从重孙媳妇熬到了一家之主,能下定决心迎合吴廉水,就表明了绝对的胆识,听了他这话,也没多说,只叹道:“希望一切顺利罢。”
然而不待天色暗下来,府外头又有人来。
鸳鸯哭道:“老祖宗,又有官兵来,说要抄家呢!”
“这不可能!”王子腾拍案而起,“他们有什么道理要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