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长夜,疏离的枫叶将最后一丝不肯落幕的暮光劝归,只余焚烧过后的残红。洛玉书脸色惨白地匍匐在地上,黑暗如死亡一般的岑寂,将人的理智和希望悉数磨灭。他大口喘着气,昔日妖冶俊美的四殿下,正以一种介于生死两界之间的姿态苟延残喘。
“洛玉书,你断水绝食,故意引我来看你?”
意识急速地衰减,一向嗅觉灵敏的他,习惯了地底的潮湿青苔的咸味,此刻竟短暂地一片空白,在嗅到她身上的檀香时,残余的理智告诉他,还是镜花水月,他已经离辞世不久了。
肩膀似乎被人扶了起来,紧跟着有触感的,是他的唇。
被人狠狠地撬开了齿关,温软的唇瓣凶恶得如来自一匹饿极了的狼,但她不是夺舍,反而将衔于檀口的甘霖不容置疑地灌入他的口腔,水流一经流入,终于,他微微错愕地睁开了眼。迷迷蒙蒙的光亮,尘埃碎屑在光里飞舞,还有艳阳般的大红的衣裳,轻薄流云似的曳在地面。
“终于肯睁开眼睛了?”烛红泪有些气喘,声音却仍然是冷的。
洛玉书淡淡地阖上了眼帘,虚弱地笑了,“我是北夜的罪人。”
“那又怎么样,难道就能用死来惩罚自己?”烛红泪对他的傻真是无奈,她抱着他的头,强制地让他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红裳轻盈地覆落在他的眼睑处,她轻声道,“是我错了,不该将你关在这里。那些人,他们也不知道要如何安置一个北夜的殿下。”
“如果你现在给我利落的一刀,也挺好的。”他闭着眼眸苦笑。
“你觉得你有罪,哪里有罪?”
若说有罪,何人比得过她?
她这么一个早已没资格行走于世的人,尚且渴望生存,他为什么要放弃?
烛红泪磨了磨自己干涩的嘴唇,终于又淡然接了下去,“你放心,没人知道你还活着,你三哥也不会为了你做傻事,北夜有你没你,都是一样的。”
北夜有你没你,都是一样的。
这句话真恶毒。但洛玉书觉得,她说得一点都不错,他苦涩地推开她,挣扎着靠着光滑的石壁坐起来,白中透粉的指甲里塞满了泥屑和碎草的残渣,青色的胡茬在下巴肆意滋长,比蔓草还要离离丛生的态势。
烛红泪心想,她是把一个多么光鲜多么骄傲的洛玉书逼成了如今这副光景啊。
那个给过她极致信任和极致关怀的洛玉书。
理智在那一刻尽数灰飞烟灭,她冲上去将他搂住,红艳的唇死死地堵住他的呼吸。
洛玉书惊愕地看着她,烛红泪的手攥着他后腰的锦带,扯得很紧,辗转的耳鬓厮磨之后,她喘着粗气靠在他的肩上,一字一顿道:“明天的事过后,我就放你出去。你现在必须给我吃饭!”
“你改变主意了?还是,另有图谋?”
烛红泪心坎酸凉,他还是生了疑窦吧,是她活该如此。
“随便你怎么想都好。”她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后肩,低声道,“靠着我,我带你出去。”
他回到了路面,这里的光更刺眼,景色更妩媚,园中连片的枫树灼烧着眼睛,洛玉书挨着烛红泪的脚步颓靡地往里走去,直至被安顿在一张床榻之上,他虚弱地挽着她的臂膀不放她走。
“不要再做那些傻事了,并不值得。”
“就算为了至亲,也不值得么?”烛红泪慢慢地反问了一句,洛玉书挽着她手臂的手骤然垂落,他不语了。她把他的手也塞回被子里,替他拉好锦被,“这是云州外的落孤山,本来是我们家的地盘,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我只留你一天,要是今天有人找到你,就算你命该如此。”
洛玉书没有任何反应,他像是睡着了,安静,沉毅,依旧美得惑人。
宁封有一句话说对了,他们北夜的殿下,的确一个赛一个的绝色,让人想不动心都难。纵然不忿,也身不由主马失前蹄,这种事,哪里是由自己控制的呢?
今日之内,的确有人找到了洛玉书,不过,是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境之下。
温远铮的寿宴,排场之铺张华丽,其奢靡程度让人望而生叹。墨廿雪就在楼上,也被街市上喧天锣鼓震得耳鸣不休,她趴在栏边看着来往的宝马雕车,朱红绸锦绵延十里,沉钟雷鸣乍起,如从春红柳绿之中破冰而来的铁骑金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