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够了!”绡绡怒了,杏目焚火,将怪老头提着耳朵揪走了。
明明她才远来是客,怎么最后得个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墨廿雪叹了一口气,将桌面上的杯盏收拾好,正要拿进竹舍里屋,却在一转身间,眼尖地发现地上的一根杏黄穗子。她放下东西,将穗子拾起来,上头绑着一块玲珑的黄龙玉,应该是扇子之类上的坠子。
嗯,扇子?
是沈阙落下的?
墨廿雪匆匆地攥着扇坠去找人,往他方才的地方踅去,转过檐角,几串风铃摇曳,荡着清脆的声音,而远处却又有一缕凄凄的箫音飘来,她举目望去,碧水漪澜处,竹光如幻间,纤白长袍如浮冰碎雪,他指下吹出的音调,长长短短的,煞是好听。
她想也没想就凑上去了。
竹舍的一畔自然是竹丛,簇拥着的翠秀与凝光竹不同,但分明是一群,却仿佛要更寂寞些。
连同对着它吹箫的人也是寂寞的。
尽管她压低了脚步,箫声却还是在她靠近之时戛然而止,他回身望来,挑了挑眉,“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墨廿雪不会说话,也没有纸笔,干脆就摇了摇头。
“是没有名字,还是不想告诉我?”
墨廿雪亮出两根漂亮晶莹的手指,意思是我选第二个。
他偏着头,语声上挑:“你骂我二?”
这么歪解人意,墨廿雪先是一愣,紧跟着便连连摆手,不是这样的。
沈阙这人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蠢,盯着她连连摆动的玉手,又道:“我还二得不行了?”
墨廿雪丧气了。
她早就该知道,沈二这人人如其排名,一定是二到没边了,墨汲一直骂他是“二傻子”,她终于能体会一二,心道还是父皇圣断高明。
不过她这一低头,登时油腻发亮的发便撞入了他的眼,紧跟着又是便是桐蜡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捂着鼻子后退两步,但又怕伤她的面子,重新走回来,憋着一口气道:“你可以先去,洗个头发。”
低着头的墨廿雪暗暗得意,夺过他的一只右手,在上边一笔一划写道:你帮我洗?
少女的手指柔软漂亮,手背还有浅浅的梨涡似的旋儿,不过当墨廿雪摊开沈阙的手的时候,却还是吓到了。因为这不是一双常人,或者说,不是一个公子哥该有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如果墨廿雪道行再浅些,便会以为他这么多年在外边游学,风餐露宿的,吃了不少的苦。但现实是,他的手心里分布着大小不一的茧子,拇指下的厚茧尤其硬,自然状态下呈半弯曲,而且手背上有依稀可见的剑痕,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双使剑的手,而且交手经验丰富。
墨廿雪一直不傻,可他把她当傻子耍。
差一点就没忍住,差一点泪水就要落下。
她本来怀疑,那个轻薄戏弄他,又平白无故给了他一所宅子的人不是他,可其实就是。
墨廿雪泪眼婆娑,不小心抽了一声,沈阙抿了抿薄唇,他没有说话,他在等着她说。
诚然他骗了她,可相比于他骗了她的,会武功这种事实在微不足道,除了牵引她一点点发现,他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想。
因为,他已经没有勇气坦承。
她把泪水忍了回去,然后拉着他往河边走。
沈阙一直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除了紧跟着她,他还在揣摩她的心思,是生气?是愤怒?是失落?总之无论哪一种,都不该是现在这样佯作不知吧?
在他的印象里,墨廿雪不是一个有了事情会忍气吞声的人。
水荡波澜,墨廿雪蹲下来,掬了一捧清泉,不过她实在是不忍心看到水中的自己,皱眉冲沈阙招手,示意:你还不快过来给我洗?
沈阙摇摇头,被打败了似的蹲在她旁侧,一手捞过被她放下来的长发,昔日如云似柳,而今满手油腻,这个心理落差怎生克服?
他把她的头发浸在水里,墨廿雪顺从地背过身去,歪着头让他洗。
沈阙的动作有种令人着急的慢条斯理,但同样也很温柔,仿佛生怕弄疼了她,他将蘸了水后的发放到手里,边搓边说:“我师母平素最喜欢弄些易容术之类的东西,想必这是她新做出来的桐油,却拿你做了试验,不过很好洗,你不要介意。”
他的语气之中有点歉然。
墨廿雪恍惚之中觉得有点不好,他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为圆这个慌,她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便抓了一颗石子在地上写:没关系,那也是我师母嘛。
他看着那行扭曲的字,握着她长发的手生生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