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太后,大郎、大郎夜里高烧,已经、已经去了!”
闻得此言,谢容英很是懵了一会,太后高氏亦是如此。
她年纪大了,丧夫丧孙丧子,她的长子谢含英一个孩子都没有留下来,而次子谢容英如今……也是一个儿子都没有了。
高氏低头看着那个还在嚎哭的小孙儿,面上的寒意更甚。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谢家人也好,高家人也罢,无论是人品如何,性情如何,是聪慧还是愚笨,素来生下来都是和正常人一样,不多点甚么,也不少点甚么,怎么她的侄女生下来的这一个……就是一个妖孽!
一个竟然多出了一条尾巴的妖孽!
这如何能忍?
那抱着小高氏刚生出的孩子的婆子,根本连动都不敢动。
可是小孩子又懂甚么?饿了难受了,可不就只会哭?
因此满室寂静之中,只有小孩子的嚎啕大哭声。
谢容英终于从惊骇与悲伤中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竟长了尾巴的孩子,就见小婴孩竟是难得一见的刚出生就睁了眼,正好奇又委屈的盯着他瞧,身上白白净净的,小手挥舞着……除了多出来的那一条尾巴,根本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谢容英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好一会,只觉那双眼睛像极了他的大郎,那个白日里还濡慕敬仰的看着他的长子。
谢容英心中一软,忍不住就对高氏低声道:“阿娘,二郎、二郎许是病了,并非是……”妖孽。
高氏却也回过神来,她双目含泪,眼睛却是决然:“你说他不是妖孽?你信,世人可信?容英,你难道要世人都知道,你身为帝王,竟是生出了一个妖孽?”
谢容英心下一阵钝痛,同时也对自己有了些怀疑。
是啊,真正的帝王,哪里会生出一个妖孽来?
难道就像当年显王得到的那样东西所写的,他的阿兄谢含英并非是真正的天之子,而并不是真正的天之子的阿兄指定的帝王,也不该是真正的帝王,所以,上天才会将阿兄的孩子全都杀了,甚而到了如今,他继位后,亦是长子去了,次子也……也是个妖孽,是个非我族类的妖孽!
谢容英一时间只觉心身俱疲,觉得他便不该做这个皇帝。
若是他不做皇帝,若是阿兄当时只让他做一个闲王,那么,是不是他的长子就会保全,他的次子也不会是妖孽?还有,还有他的发妻,他的表妹,是不是就不会从妻沦为妾,现下又被阿娘一锤定音,也被称作了妖孽呢?
然而这时间终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谢容英也根本拗不过强势的高氏,只能任由人将妖孽婴孩和妖孽小高氏给带走——且还是要用火活生生烧死,仿佛如此,才能将妖孽彻底除去。
谢容英反抗不了高氏,但还是道:“让我抱一抱孩子。”
那一只哆嗦着抱着婴孩的宫人一愣,谢容英就已经把婴孩抱了过去。
婴孩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一只抽噎着,一双大大的黑亮的眼睛一直看着谢容英,像是看到了谢容英的心里。
谢容英只觉心头一阵一阵的疼痛。
这是他的孩子啊。
他的长子刚刚去了,次子……也要去了么?
可是,他的次子,是个妖孽。
谢容英抱着孩子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眼中闪过不忍之色。
太后高氏已经猩红了双目,她分明看到了谢容英眼中的不忍,可还是道:“带走,带走!和她那个妖孽生母一样处置!”
一样处置,就是一样活生生烧死了。
只是,宫中有宫中的烧法,绑起来,堵上嘴,让人叫也叫不出来。
至于起火……宫中也有走水的时候,不是么?
于是谢容英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妻儿被带走。
尔后,宫中一偏僻的冷宫走水。
谢容英站在外面,看着那一处火焰升起的地方,看着大火越来越旺,觉得自己的心,却是满满沉寂了下来。
高氏一心想要瞒下这件丑事,可是,如何瞒得过?
这皇宫之中,原本就有各藩王安插下的人手,如今这等丑事一出,明显是高氏和谢容英将把柄送到各藩王手中,谁又肯真的将此事按捺下去?
尤其各藩王在长安城中本就有人手在,这些人也是藩王信任的人,因此一面快马加鞭将消息传给自己的主子,一面就自己做主,开始传出各种不利于新帝的消息。
只是这消息传着传着,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