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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来,信景并不在本丸居住,而是在本丸西面的红叶山御庭。
整个江户城的内城区域,可以分为三个部分,最核心的当然是规模极大、功能极多的本丸,由二之丸、三之丸守备着,除了建筑更加繁复和宏伟外,格局和一般的居城类似;本丸的西面,是西丸和红叶山御庭,御庭供将军一家曰常游幸,西丸则是将军嗣子元服后的居所,总面积比本丸区还要大上近一倍,另外还有一块外苑和马场,在西丸的东南方二重桥外,向东北一直延伸到大手门,是安置城内军势的地方,将军集结城内军势、或者出行时整理队列也都在这里;然后就是北丸,原本是太田道灌驻江户城时祭祀关东守护神的筑土神社(祭祀田安明神),现在是江户奉行的奉行所,由担任江户町一奉行的重臣进驻,下辖南、北、中三奉行,通过田安门和外界相通。
听成田长忠禀报说信景在红叶山御庭,我心里一动,明白了信景的心思。御庭在将军居住的本丸和嗣子居住的西丸之间,他大概是已经做好了让位的准备吧!
红叶山御庭的深处,也有一处居馆,称为山里馆,信景目前正是住在馆内。
在成田长忠的带领下,我和秀景等人来到居馆门口,然后我有些惊讶的发现,这座居馆的格局,和土佐的吉良城馆非常类似,不过,想到筑城的人是藤堂高虎,我立刻就释然了,他曾经在土佐待过一阵,会参考吉良城馆的格局也不奇怪。
“请大御所稍侯,臣下这就前去通报公方殿。”成田长忠躬身说道。
“不必麻烦,我自己进去吧!”我冷冷的阻止了他。
——真是的,居然还给我摆起架子来了啊?尽管我向来不太看重这些虚礼,此刻也忍不住有些生气。
于是我抱着景次郎,推开成田长忠向前走去,秀景等人连忙上前,在我的侧前方开道,直接闯进了山里馆。馆内走廊上的近卫武士看见秀景等人,立刻抽出长刀戒备,余下几个人急匆匆的向内里跑去,一面跑一面高喊着“大纳言闯馆了!”之类的警报,引得更多的近卫纷纷赶到走廊这边来。
“混蛋!什么闯馆?是大御所驾临!”秀景上前几步,直闯刀阵之中,几脚踢翻避让他的武士,“还不快通报公方殿出来迎接!”
这就是信景新募近卫书院番的素质?可真是不够看啊……我忍不住摇了摇头。
“啊,是大御所么!”一个近卫头领看见我怀中的景次郎,总算是明白了一些,脸上却现出了为难的神情,“禀大御所,公方殿在内厅,和成田夫人一起饮酒连歌……公方殿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这样么?”我叹了口气,“那么你来引路吧!其他人都散开!”
“是。”侍卫躬身应道,领着我前往内厅。
这是我时隔五年后再次见到信景,他的面相变化不大,但是比以前更加成熟,而且还留着的信长式的胡子,给他添了一些威严的气象。然而,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和成熟威严相距甚远,不仅喝得醉醺醺的,而且怀中还抱着一位衣衫不整的美貌少妇,应该就是曾经随父亲上洛拜见过我的甲斐姬。
不知是我的面相没什么变化,还是记忆太过深刻,甲斐姬一眼就认出了我,连忙挣脱开信景的怀抱,稍稍整理下衣衫,然后恭敬的拜了下去:“甲斐姬拜见大御所!”
“不用多礼,”我看着信景的颓废模样,皱着眉头吩咐她,“你扶公方下去休息吧!”
“是。”甲斐姬应道,起身要搀扶信景,却被信景一把推开。
“父亲大人不是过来见我的吗?为何又让我下去?”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有很多话要和您说呢!”
“你这个模样,还能和我谈话么?”我摇了摇头,“等你清醒时再说吧!”
“不,这样就很好,”信景咧嘴一笑,“等到清醒过来,有些话我倒是不方便说,甚至也不敢说。”
“是吗?”我把怀中的景次郎交给秀景,在信景面前坐了下来,“那么你就说来让我听听。”
信景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身边的甲斐姬:“甲斐姬,你先回里面休息。”
“臣等先行告退!”秀景等人也知机的说道,带着景次郎离开了房间。
等到众人都离开,信景步履不整的扶着身边的茶几坐下,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真是,就算成为幕府大将军,我在您眼中也依然是个小孩子啊!”
“你永远是我的孩子。”我平静的说道。
“那么,现在您是看我不听话,因此特意过来责罚我的?”信景依然带着笑容,只是由自嘲变成了讽刺,“其实您根本不用拉那些亲藩、谱代大名来壮大声势,我心里很清楚,除了关东和东北以外,其他绝大多数的大名都对您惟命是从,江户城的整个幕府中枢,也差不多都还在您的掌握之中。您只需一道命令下来,无论是中枢还是地方大名,都会很顺从的逼我让位,扶景次郎那个娃娃继任将军,于是更加方便的执行您的旨意。”
“你以为我留恋权力么?”我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一份敕书丢到他的面前,“看看吧!”
信景接过敕书,展开看了一眼,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看了看:“晋升源朝臣信景为从一位左大臣之职……”
“左大臣之上,就是太政大臣了……我的确是有意让景次郎继任将军,但我自己也会按照法度,辞去身上的所有官职,将朝廷和京都交给你来掌握。那些随我来的亲藩和大名,会在此见证景次郎继任,也会立誓助你掌握朝廷和京都,”我认真的看着信景,“你觉得,这样的安排可还妥当?”
“是么?”信景沉默了好一会,连酒意都似乎褪了几分,“父亲大人并不想废黜我,只是想让我退居二线……是为了阻止我征伐朝鲜国?”
“正是如此,”我点了点头,“你继任太政大臣,就不能够像现在这样,凭着天下武家领袖的名分推动这件事情。”
“那么我就不明白了,”信景脸上恢复了一些从容,“父亲大人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征朝,哪怕放弃自身所有的名位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