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夫躬身领命。
“黄门阁下,我要先失陪了。不好意思!”我又向山科言经点了点头。
“金吾殿下请自便。”山科言经十分理解的回答。
我又点了点头,离开偏堂前往菜菜的内室。斥退侍女之后,我牵出菜菜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这一刻,我忍不住有些自责,对于她,我实在是太疏忽了些啊!只可惜,现在事已至此,说这些都太迟了……我忽然又想,如果我年少时能够学点医术,这时候应该不会这么无力吧!
菜菜的手忽然动了,然后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实在不好意思,让殿下担心了。”她轻声说。
“是啊,我是有点担心,”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吩咐道,“那么你就要快点好起来才行啊!”
菜菜微微点了点头,又笑着问我:“怎么,今天殿下有空了吗?”
“是啊,快要到新年了,所以最近都有空的,”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前一阵对你实在是太过疏忽,这一阵我会尽量陪在你跟前。”
没想到这句体贴的话,却让菜菜听出了端倪。她疑惑的望向我:“妾身的病情,是不是非常严重?……是不是不成了?不然殿下为什么这么着紧呢?”
“你别乱想,”我连忙安慰她,“你才三十多岁啊,怎么可能就到那个地步?”
“殿下别哄骗妾身了,”菜菜摇了摇头,“妾身的母亲,也是三十多岁去世的啊。”
“说了让你别乱想!”我稍稍提高了声音,有些生气的呵斥她说,但是眼中却忍不住沁出一点湿意。
“能得到殿下的这番对待,信景、秋津和景四郎也长大诚仁,妾身可以说没什么遗憾了。”菜菜轻声叹道。
“可是,你今年才三十四岁啊!”我终于忍不住掉下了两滴眼泪。
“殿下不用伤心,”菜菜虚弱抬起右手,抚到我的脸颊上,“或许,是神佛听到了我的许愿也说不定呢!”
“许愿?许什么愿?”我下意识的追问道。
“其实妾身有件事一直瞒着殿下,”菜菜叹了口气,“虽然跟着殿下信奉了真言宗和禅宗,但是妾身却始终没有放弃一向宗信奉……之前在长岛的时候,看见数万人被残杀,妾身就想,做出这样的事情,绝对是要遭受天谴的吧。结果才跟本愿寺和解半年,织田左府就果然死于非命……然后妾身就担心起殿下来,因为征伐长岛,殿下是仅次于织田左府的大将啊,于是妾身就开始向神佛请求,希望能够以自己的善行来挽回殿下的果报,或者干脆让妾身以身代之……如今看来,妾身的许愿是灵验了呢!”
“你个傻瓜!”我忍不住骂道。真是,这种因果报应的鬼话也信么?然后你就由着姓子糟蹋自个?
“殿下不要说这样的话啊!”菜菜连忙阻止我,紧接着宣出了一向宗的那句标志姓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算了!”我叹了口气,“你爱信什么就信什么吧!反正现在没人能够干涉我们……不过,你一定不要轻易放弃,更不要想什么‘以身代之’这种荒谬的事情。好不好?”
“殿下怎么说,妾身都听着。”菜菜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我自然可以听出,她这句话完全是敷衍我的意思。在她的心中,已经坚定的认为是在为我请命,为此甚至宁愿牺牲自己。尽管我认为这毫无意义,但是她却义无反顾,并且因为这份虔诚的信仰和高尚的感情而显得极为庄重。她的脸上,此刻几乎焕发着圣洁的光彩,和寺庙中一脸慈悲的观音菩萨极为相像。
我呆呆的望了她好一会,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一定为你办到。”
“关于景四郎的婚事……殿下曾说,要和曰野家的孩子联姻,妾身看着也很好,所以希望能够结缘,”菜菜闭上了眼睛,眼角沁出了两颗泪珠,“只可惜,妾身恐怕是看不到了。”
“我马上就向曰野家提亲!”我郑重向她承诺,然后继续问道,“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呢?”
“妾身自己么,”菜菜想了想,“那就请殿下为妾身写一首汉诗吧……听说殿下曾经为直虎写过两首和歌,所以妾身要汉诗……妾身可以看懂的哦!”
“没想到,你的嫉妒隐藏得这么深啊!”我叹了口气,令侍女取来纸笺和笔墨。
结果,进来的却是信景。他的脸上挂着泪痕,应该早已在门外候着,并且听见了我和菜菜的谈话。只是因为我向侍女交代过,不许任何人打扰,所以没敢进门来,直到此刻才找到送东西的机会。
我没有说什么,沉默着接过他手上的纸笺和笔墨,挥笔写下一首五言绝句:“东来为异客,西望起清愁;夏草生都中,其名曰忘忧。”
说起来,我和菜菜的缘分,几乎就是起于少时见过的那部《夏草の赋》。我正是从中得知女主人公菜菜的闺名,然后出于好奇,在京都郊外问了一下她的哥哥,结果就由信长强行订下了婚姻。
菜菜自然是不明白这一宗,也只会认为我说的“东来”,是指伊势国对于土佐国而言。可是,见到我这首汉诗,她依然非常高兴。
“是生于夏天的忘忧草啊!”菜菜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得到殿下这句点评,妾身可以怀着喜悦的心情往生了……”
她珍重的将纸笺放在了胸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