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很静,只听到刘健大学士压抑着的咳嗽声。
春日寒气犹深,刘健身子染了风寒,这几日不见大好,弘治帝派了四五次太医府上瞧病,开了好几个方子,刘健的病仍不见起色。
“咦?这道奏本……”刘健眉头皱了起来,思索半晌,觉得做不了决定,遂起身走进殿旁的暖阁,将奏本递给弘治帝。
“陛下,这道奏本老臣不敢擅专,请陛下先过目再做计较。”
谢迁和李东阳两位大学士好奇地抬起头,看向天子手中的奏本。
弘治帝翻开,一行行仔细看了起来。
“呵呵,借贷记帐法?这东西可靠么?能推行天下?”弘治帝笑了笑,并未下定论。
刘健拱手道:“南京户部尚书秦纮奏本上说,他用此法测试过户部帐簿,发现比现用的流水记帐法高明许多,帐目里钱粮万物来往皆明了清晰,何处亏空,何人经手,收支所费几何,一眼分明,秦尚书乃稳重老臣,他既开了口,想必不会差的,否则他也不敢贸然上奏,徒扰圣听。”
“既然这个记帐法如此高明,莫如先在某个县试用一两年,看看效果再决定是否推行天下,刘先生意下如何?”弘治帝性格很谨慎,不会胡乱决定一件关系大明赋税钱粮的大事。
刘健摇摇头,苦笑道:“陛下,此法不可行,至少这几年不可行,甚至连某县试用也不行……”
弘治帝一楞:“为何?”
不用刘健回答,弘治帝立马明白了原因。
这大明的官场,贪官太多了,谁会答应用这种近乎完全透明的记帐法,来断了这些贪官的财路呢?
记帐法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人啊。贪官是杀不尽的,可天子却需要他们来帮自己治理国家。
弘治帝神色郁结地叹了口气,目光低垂,看着奏本上一个陌生的名字。
“可惜了这位名叫秦堪的书生,明明心怀报国忠君之志,志高却不可遂,生不逢时也。”弘治帝说着,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人才生不逢时是谁的责任?
除了他这个大明皇帝,还会是谁的责任?
弘治帝痛苦的不是秦堪的际遇,他痛苦的是大明这中兴的表象下,处处隐藏着的危机。
听着弘治帝对秦堪这位陌生书生的评语,一旁默不出声的牟斌眼中露出了光亮。
向前走了两步,牟斌朝弘治帝躬身禀道:“陛下,恕臣鲁莽,臣有件事必须面禀。”
“何事?”
“陛下刚才所言的这位名叫秦堪的书生,他……正是我锦衣卫下百户。”
“哦?原来竟是锦衣卫的人才,好,牟爱卿为国纳士,忠心可勉,呵呵。”弘治帝不由欣喜道。
“陛下谬赞了。”牟斌不慌不忙的道谢,神情一派淡然。
出了文华殿的大门,牟斌脚下的步子有些急促。
离开皇宫,跨马飞驰入了北镇抚司衙门,牟斌语速匆忙吩咐下属道:“马上去绍兴找出一个名叫秦堪的人的下落,授此人锦衣卫百户牙牌,官衣,一应官凭告身,南北镇抚司将秦堪造案在册,快!”
下属急忙领命。
“记住了,这个秦堪是我锦衣卫的人,一直都是!嗯,授他百户后,马上把他调派到南京。”
下属走后,牟斌这才露出轻松的笑容。
入陛下之耳,之眼者,但凡被陛下赞过的人才,锦衣卫必于东厂之前,将其收入彀中。
这,也是一种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