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容没有回自己的军帐,一路晃荡在驻扎的营地里,她很清楚,等到到达下一座城池面临的将是炮火、尸体、兵戎相交,这些她都不怕,这条道路上死的人太多,她甚至可以穿梭在猩红的月和妖红的血中从容自得,但若是祁应的血,她实在无法想象。
她也想过祁应生或者死,也许姜柏深会让他死在自己的眼前,可祁应这么心思缜密的人,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对自己下杀手毫无防备?
不知不觉已走出驻扎地,远处的竹林在月光下青葱欲滴,风吹出莎莎声,夏夜的闷热和竹林里送来的清爽截然不同,只是慕青容却感觉不到热。前路如流水迢迢,又如月光一泻千里望不到边际,脑海中突然出现昙京外的云林山,泥泞、暴雨、杀手、枯桠,有人从山腰飞奔而来将她护在身后,用自己的护卫和侍女的命将她救了下来。
书晗的脸好似近在眼前,那张被雨水冲刷地惨白的脸,还有溢在身下的热血,她忍着钻心的疼痛看着远处祁应翩若惊鸿的潇洒身姿说:“公子他……很喜欢你……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喜欢一个人,如果你死了……他……他一定会很难过……但是我……不一样……”
祁应会难过,会很难过。
那时起,慕青容便没有怀疑过祁应是否真的爱自己,还有那一句:“你让……整个东宁绝望……”
其实她什么都没做,却偏偏让那个对大成虎视眈眈的国家对自己恨之入骨,可他们也许并不知道在大成有这么一个女子,她恨着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却深深地爱着这个江山社稷,她想杀了掌权者,却绝不会让自己的国家的一花一草落入异国的手中,包括,祁应!
薄云遮住星辰,月色渐入玄天,风很轻,夜很静,慕青容肚子立刻空旷的土地上,想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这里的刀光剑影。
在北严她问祁应会不会帮她,祁应说,会!
姜柏深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她,他和祁应没有差别,来去不过都是尔虞我诈。
只是这当中有的人动了心,有的人死了心。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微风吹来祁应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彷佛远处梦境循入苍山天涯,慕青容止住脑海的画面回过身,天色太暗,她甚至看不清祁应的脸。
因为太久,所以祁应出来找她,却发现慕青容一个人站在远离驻地的地方发呆。
“一个人出来太危险,你若是想看风景,可以叫上我。”祁应解下大氅披在了慕青容的身上,“回去吧。”
慕青容被拉着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我不想回去。”
“不回去,等着姜柏深来找你?”祁应笑道,“别耍性子,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我回去,你不能回去。”
慕青容话一说出口,便明显地感觉到祁应握着她的手松了松,连话音都不似刚才那么温柔,带着些少有的清泠寒冽,“姜柏深想对我动手?”
“嗯。”慕青容低下头略带委屈,“你快点走吧,这里,太危险。”
祁应又怎会不知自己的危险,姜柏深就是一匹隐藏在雪地里的狼,带着强大的攻击和威胁,偏偏那一身洁白如雪,让人忽视了他真正的凶残。
能培养出慕青容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如面上那般温润的人,祁应他太清楚。
“我走了,你怎么办?”从栾风发兵他就知道离姜柏深动手不远了,早就想过暂且离开,可又放不下慕青容,即使他知道慕青容并不会有危险。
“姜柏深不会把我怎么样,所以你快点走吧,现在就走!”慕青容只想把祁应拉得离驻地远一些,再远一些。
“你就这样放走我?”祁应被她拉着往前走了几步,“如果我现在一走,从此以后再遇上,便是敌人,兵戎相向的敌人,只有生死,没有爱恨。”
“放你走,就当是报答书晗以死相救之恩。”慕青容止住脚步,“祁应,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你是谁,我等着你还我一刀之仇,如果有一天必须要杀了我,不要手下留情,好吗?”
幽暗的月光,他能看见她脸上的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慕青容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做了最绝决的选择。
现在离开,总比死在这里要好。
“青容……”祁应俯下|身对着她的脸,淡淡的,什么味道都没有,“我离开,但是你,无论如何,一定要相信我。”
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他不走的时候如何死皮赖脸都赶不走,必须要走的时候便不会回头。即便慕青容不说,他也会离开。身上背负的使命和责任,他们都有自己不能脱手的事情要向他人交代。
“祁应!”茫茫月海半阙夏色,被星空拉长的落寞身影和他坚定的脚步,下一次再见吗?慕青容对着那影子喊道:“我一直都相信你!”哪怕,你从没有坦白过。
心里便如释重负,独留那一声不断回荡在空中重复,由重到轻,尾音拉得长长的,渐渐消散在迷蒙雾岚之中。
转身的一刹那,默然发现月下的一抹白衣衣角蹁跹,姜柏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冷森森地看着慕青容,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