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栗的眼皮一点一点地沉坠,似乎快要睡着了。
酸涩感充斥舌根,臼齿被冰冷的海水浸泡冻得发麻,能将铁甲瞬间溶解的酸液并没有灼伤皮肤,只是稍微带来刺痛,像无数尖刻的针头密密麻麻扎进毛孔。
在机甲被彻底熔化之前,她们徒手撕开了那只怪兽的咽喉。
随后,机体分解、电路损毁、世界崩塌,驾驶舱成了被密封的棺椁,随着海浪浮浮沉沉。
湿寒让她抿住嘴唇愈发难以思考,大脑艰涩而迟钝地勉强运作,几乎已经无法再对外界刺激作出反应。她茫然地注视着舱顶不规则的锈蚀豁口里透出的苍蓝天穹,死黑色瞳孔涣散失焦。
一根断裂的机械架在强大的重力支配下倾轧坍塌,穿透防护服擦着大腿外侧削了过去,割伤的部位皮肉翻绽*,腥膻的血味隐没在咸冷海水里,锐痛沿着神经脉络猛窜上来,唤醒了一丝游离的神志。
被卡在纵横缠错的铁架上,持续上涨的水位漫到了胸口,难以忍受的沉闷压强从四面八方推挤而来,使她艰于呼吸。
怪兽躺在不远处的海面上,自它体内涌出的酸液被海水所淡化稀释,终于慢慢地,“粉碎者”的纯钢机身不再继续熔融消弭。
一切都与她的记忆里别无二致。
唯独有一点,和她初来乍到时所见到的场景有着天壤之别:爱丽丝还活着。
可这只是暂时的状态而已。
“爱丽丝?”
苏栗察觉到她愈发微弱的吐息声,紧迫地喊着她的名字,脑内快要将自己击垮的混沌和疲累潮水般涌来,但苏栗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于是她一狠心伸手拨开海水竭力探到汩汩流着血的大腿伤处,将指尖刺了进去。
剧烈的刺激感使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头脑里盘旋着的稠白雾气也随之消散。
“别睡,爱丽丝,别睡——”
处在较低方位的苏栗拼尽全力仰着脖子,好让没过细白脖颈的冷水不至于从破裂的面罩外流进气管,声音因着体力大量流失而显得忽高忽低,“我们能从这儿出去的,肯定能……”
极冷的温度下为了维持血液正常流通,她的心脏鼓动得越来越快。
“听我说,爱丽丝,”胀痛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直跳,她冷得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可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维系着最后一丝理智,让自己的内心冷静下来,“你要保持清醒,我在这儿陪着你……”
海水蔓延上鼓膜,她耳中自己的音量越来越小。
舱外好像有什么重物坠入了水中,引起一阵惊天动地的浪潮滚涌声。
爱财娘子,踹掉跛脚王爷
就在同一时刻,浸没耳根的海水淹上了面颊,她的世界瞬间失声。
几分钟后,像是过去的倒带回放,昔日画面重现在眼前——“尤里卡突袭者”涉水而来,固定住不断下沉的粉碎者机甲,而后查克从天而降,跳入舱内淤积的水中向她游来。
“爱丽丝还活着——”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苏栗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朝侧后方猛地一指,“先去救她!”
……
查克拖着失去意识的爱丽丝沿着“突袭者”足有高架桥面那么宽的手臂行走,每一步都在坑洼不平的机甲表面留下一记湿漉漉的水痕。将她扔在平坦宽敞的机甲肩膊,他折身再次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驾驶舱,扯开繁杂交错的钢筋支架从水里捞起被水呛了好几口的苏栗。
拦腰抱起她时不同寻常的温度让他的眉间拧紧,低头一看,微热腥甜的殷红液体流了满手,与银灰色防护服表壳形成触目惊心的鲜明色差。
“嗨。”唇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水渍,她的脸苍白到没血色,轻轻笑了一下,将脸贴在他胸前坚硬的操作服上,“你来的比上次慢了点儿。”
不能理解她突然说出的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查克抿唇表示不予置评,收紧手臂环着她瑟瑟发颤的身体,将她递交给了收到讯号直飞到上空的医疗直升机。
晕晕乎乎地被从“粉碎者”里救了出来,爱丽丝平躺在简单的病床上,跟凯瑟琳隔着一条密不透风的布帘。医护人员给她打了破伤风针后喂给她几片阿司匹林,在转身正欲离开的那一刻却被她用浸泡得发涨发白的五指扣住了手腕。
“凯瑟琳怎么样了?”她嗓音沙哑地问。
另一头,苏栗被注射了局部麻药,接着腿上不痛不痒地挨了好几针。为了防止脱水,打了一罐消炎药后,生理盐水与葡萄糖的吊瓶挂在了床头。
令她困惑的是,明明处在大功率的直升机上,周遭却安静得吓人,没有柴油机的恼人嗡鸣,没有猛烈吹刮的飒飒风响,她甚至听不见医护人员来回走动时发出的脚步声和衣角摩擦声。
没等她开口叫人来询问爱丽丝的去向,有个白大褂握着消毒针管走过来,将一阵镇定剂推进了滴答滴答输入血脉的生理盐水中。
……
悉尼市中心医院的特护病房。
查克背着光垂手站在病床边五步开外的地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身后的赫克几次想抬手拍一拍他的肩膀,最终却只是偏过视线,向半俯着身将诊断数据扫进床边记录仪里的主治医师询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