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欧洲与美洲各地的很多学校那样,猎人学院在圣诞节也会放上那么一个礼拜的假期。

因为保密协定和其他一些复杂的因素影响，学员们不被允许离开学院所处的位置——阿拉斯加湾的科迪亚克岛。查克·汉森花费了前三天空闲时间去复习以往所学到的有关机甲、有关怪兽、有关战争的一些知识,然而当所有课程内容都被系统化地在大脑内循环往复了好几遍以后，他很快便觉得无所事事起来。

猎人学院森严高耸的围墙外毗邻一间不大的酒吧,据说是在开办前就存在的老古董了,大部分学员们都会选择在那儿消磨有限的闲暇时光——毕竟在附近找不到什么更加有趣的娱乐活动了——听说那儿甚至存放着几个当今世上颇负盛名的机甲驾驶员年轻稚嫩时的合影。

……包括那个贝克特兄弟。

查克从没去过那种地方。严格意义上来说,自目前公认的最有效怪兽防线——“贼鸥机甲”被研制成功并投入使用开始，他的生活就被各种各样的机甲操纵解密、驾驶员选拔标准、通感条件准则等等填满得连一丝缝隙都不剩。

所以到目前为止,查克还没有将自己从枯燥学习中抽身出来享受生活的打算。他本来想继续强迫自己转动疲累倦怠的大脑继续硬塞下一些生涩知识，至少这会让他看起来有事儿干,不至于跟那些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一起拐进酒吧大门的学员们对比起来更加格格不入。

可是当他透过宿舍的窗户看见那道走在人群末尾的高挑背影以后,却突然改变了注意。

那是凯瑟琳·洛佩兹——此时她用一身休闲装代替了制服，正被她妹妹挽着一只胳膊，借着前人推开的门隙低头钻了进去。

他们早在半个月前贝克特兄弟被邀请来学院的那天起就没有再说过话了。更早之前好不容易和缓一些的关系又急速消却，就这么一直保持着不咸不淡在冰点上下徘徊的僵冷，每回她在走廊上与他正巧打了照面，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不冷不热地点一下头，没有一点多余的闲话，似乎不愿意和他多做交谈。

她好像是在特意躲避着他，而他不知道为什么。

给自己套紧长靴，后又随手从床头抽了件风衣披上，查克踩过冻成碎裂块状冰晶的雪地上晶莹的阳光微粒，走了不远不近的距离来到酒吧门前，用不自觉地沁出汗水的手心攥住了把手，然后微微用劲儿试图把门向外拉。

对他来说，打开这扇门就意味着他将踏足于一个新世界。他感到紧张，这很少见——或许是因为这扇新世界的大门很难拉得开，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开反了方向。”

查克不服气地跟这道门较着劲，三秒钟后门的那一头却有人好心地提醒了他。

他差不多是立刻就认出了凯瑟琳的声音。

“……”

反方向一推才总算捣鼓开锈蚀驳杂的过时铁铝门，他浑身紧绷地走了进去，视线在她脸上稍作逗留，马上又当机立断地偏到别处，故作自然地环顾着面积不大的古典酒吧里老旧的装潢摆设。

湿暗的环境里醇厚酒味更加容易得到辨析，他遥遥地看到吧台后边占据了一面墙的酒柜，学着别人的样子坐到台前的高脚凳上，屈起手指敲击桌面吸引酒保的注意。

“我要一杯——”翻来覆去找不到酒单，他表面上竭力掩饰自己有些慌神的事实，看上去特别镇定地说出一个有酒的地方就一定会出现的名字，“一杯白兰地。”

“加半颗柠檬？”酒保懒懒散散抬了抬浮肿的眼皮，也不管眼前的查克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青葱模样，顺理成章就揽下了这笔买卖，嘴上还颇具殷勤地连续提出了好几个建议，“说不定你也想试试配上点儿墨西哥辣椒粉，或者鸡蛋清。”

“……”

查克十分不甘心地承认，他感到与对方的交流崩裂得脱了节，换句话说，他听不懂酒保在讲什么，所以很不幸地手足无措起来。

他喝过白兰地，当然——只不过那是在家抱着做工粗糙的酒瓶子一口仰灌进去，而在这儿他不仅得考虑这些复杂得鬼才知道的配料，还要跟全身散发难闻气味的邋遢酒保周旋。

第一次酒吧估计要不那么愉快地结束了——他烦躁难耐地不顾三七二十一只是不断颔首，不管怎么说，他只是坚持不能让别人发现他是第一次来这儿，他觉得这关乎于尊严。

查克长久略显僵硬的动作直到酒保用搭在肩上的白毛巾抹了把脸上滴滑的油汗、自倒垂杯架上取下一个容量不小的磨砂玻璃杯才得以停止。随后他看着酒保转身抽出装有白兰地的细颈瓶，用后槽牙咬开瓶塞倒了满杯，不由得撇了撇嘴角。

趁酒保忙活着添加各种附加作料的工夫，他移动余光继续来回环视这间酒吧，谁知很快就跟坐在卡座上的“凯瑟琳·洛佩兹”对上了视线，接着她竟放下手里喝了一半的热饮朝他的方向走来。

然后，落在他脚边的光影一黯。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