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屏住呼吸,才终于缓缓地扬首,赵世见她眉目如画,清丽过人,简直无人能及,心中却微微一刺。
赵世目光闪烁不定,顷刻,复回头看了一眼赵黼。
赵黼本也正看着云鬟,若有所觉,忙转开目光。
赵黼见赵世打量自己,心里竟然忐忑,他本也算是只狐狸了,怎奈在他跟前儿的,却似是狐狸的祖宗,不知为何,迎着赵世阴晴不定的眼神,赵黼心里竟有种不妙之感。
赵黼却猜不透为何皇帝竟会如此“格外”针对云鬟,可他却想不到,赵世之所以如此看云鬟不顺眼,正是因为他。
——赵黼年少便精明强干,又是皇孙,又是难得一见的良将。于赵世而言,如此儿孙,自该早些成家,开枝散叶,壮大皇室。
起先还可用他年纪尚小来搪塞,但最近已经是年纪日大,却偏偏对妻室女色等毫不放在心头。
先前他凯旋进京听封,赵世曾想给他赐婚,怎奈却给他巧言掠过,于是只得送了几个绝色的宫女。
然而最近却又听说,赵黼竟不曾沾那些宫女的身儿。
听静王说起谢凤这个人的时候,赵世心里就觉着古怪了,所以传云鬟入宫,不仅仅是因为听说那些奇案而已。
谁知一见,竟是这等年纪弱冠、绝色姿容的少年。
倘若赵黼对待云鬟,也如对待张振蒋勋等人,赵世倒也罢了,偏偏赵世看得出来,他这个皇孙儿,对这个叫谢凤的,非同一般,种种紧张关护之色,纵然他想竭力掩藏,却又哪里能瞒过赵世的双眼。
若此刻赵黼已经娶亲,再弄个娈宠,赵世也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偏偏……
这些话,皇帝自然不会说出来。
然而赵世心头阴云密布,面上却还带着几分笑,道:“你既然,有这份天赋之能,又屡破奇案,倒也是本朝之幸了,连黼儿都对你另眼相看,只不过,朕从未亲眼见过你的能为,倒是有些半信半疑的。“
赵世说着,便道:“你起身来。”
云鬟跪地久了,双膝竟有些麻木,闻言谢恩,勉强站了起来。
赵世道:“你随朕过来。”
云鬟不知他究竟要如何,只得迈步跟从。
赵世领着她,来到那江山地理图跟前儿,指着说道:“你瞧,这就是朕的万里江山,你觉着如何?”
云鬟本守规矩,未曾四处乱看,被赵世指点,才抬头看去,果然见面前一尺多长的地理图,所有的关隘城池,都是做的极玲珑真实的,又有许多旗帜点缀着,某处某地某名之类,重重叠叠,精巧细致,就如天下版图,在眼前栩栩如生。
赵世道:“看清楚了么?”
云鬟垂眸:“是。”
赵黼跟静王等都不解这意思,赵黼正要问究竟,不料赵世便一笑,竟抬手,握住地理图的一端,用力掀起!
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响动,所有的山川城池,战舰旗帜,如推金山倒玉柱似的倾泻而落!在琉璃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云鬟后退一步,忙跪地下去,心神大乱,不知自己是怎么惹了皇帝如此震怒。
恒王静王跟张瑞宁等见状,也以为龙颜大怒,忙都诚惶诚恐跪地,口称“圣上息怒”。
只有赵黼抢上一步道:“皇爷爷,您这是做什么?”
赵世还未开口,忽地外头听外头有内监道:“刑部侍郎白樘进见。”
云鬟跪在地上,闻言蓦地睁大双眸,反应过来后,越发不敢抬头。
有些慌乱地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却见明亮的琉璃地面儿上映出她的脸容,旁边儿静静地跌着几枚从地理图上滑落的小小旗帜,并一艘极精巧的战船。
再不远处,是皇帝赵世,以及赵黼等的模糊影子。
这一刻,外头白樘已经进了殿内,忽地见众人都跪在地上,便也跪地见礼。
赵世看一眼赵黼,对静王等道:“都平身,跟你们不相干。”
静王恒王等谢恩站起,云鬟却依旧跪在地上。
赵世面色平静,回头道:“爱卿如何此刻来到,可有什么要事?”
白樘早扫见地上的云鬟,见她默然不动,身边儿周围杂陈许多自山河图上跌落的山峦城池等,场景甚是诡异惊悚。
白樘道:“圣上容禀,因潘尚书病退,故而让臣代替进宫,同吏部丁尚书一起,向圣上禀明此番铨选之事。”
赵世点头道:“原来是为此事。”
白樘又问道:“不知这是……怎么了?”
赵世思忖了会儿,笑道:“爱卿你来的正好,朕正要找个精明人,同朕一块儿看看,这人到底是真有天赋呢,亦或者是个弄虚作假、投机取巧之辈。”
赵黼紧锁眉头,握拳不语,只胸口微微起伏,他自然最清楚赵世的性情,正是跟他如出一辙:换作此刻的他,倘若有人在这会儿出言辩解,绝对会适得其反,越发激怒。
但到底要如何周全?
却听白樘道:“请圣上恕罪,臣不明白这话。”
赵世笑道:“这个很简单。”
赵世说着,便转头看着地上的云鬟,道:“你说你眼睛准些,才能看见那满厅众人里的真凶,也能留意那以假乱真的女子……既然如此,你便当着朕的面儿,把这江山地理图,给朕恢复原貌。若你真能做到分毫不差,朕便信你是有真才实学,天赋能为的。”
他停了停,扫一眼白樘,继续说道:“如今刑部侍郎也在此看着,顺便做个见证,——你若过关,朕会破例,从此准你入刑部。但——倘若你不能……朕,就判你个欺君之罪,立刻推出午门,斩首。”
赵世说的很慢,最后的“欺君之罪”四个字,越发沉缓阴冷,叫人听着,就仿佛刀架在脖子上,在慢慢蹭动一样。
恒王,静王,张瑞宁,听了这话,又是惊诧,又且叹息——这山河地理图上,不下数百城池,数不胜数的山峦,旗帜更是乱如星罗棋布,皇帝此举,不过是个要杀人的借口罢了。
是以在他们眼里,此刻的“谢凤”,已经是个死人了。
赵黼自觉仿佛身在一条夹道里,前面是刀山,后面是火海,竟叫人无从选择。
“皇爷爷……”才说一声,就给赵世举手拦住。
静寂中,白樘目光微变,却依旧沉静,他凝视着地上的云鬟,忽然冷冷道:“谢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