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仔细地盯了许久,才从那淡妆素抹的面容间依稀辨识出轮廓来。难怪有种说不出的熟悉,那举手投足风情万种的寡妇除了宴浮生还能有谁,至于那个一脸所有人欠了他万八万两钱的丫鬟,不正是我们的尊贵无比的小爷——季峦吗?
苏青一口气没喘上来,顿时一阵连连的咳嗽,忍不住回头问道:“这两人男扮女装的,是在唱的哪出?”
步羡音看着已经议论纷纷的大堂,却是笑而不语。
顾渊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好好看戏。”
苏青到嘴边的一堆问话,就这样被一句话给全部堵了回去。只能把注意力又投向了楼下。
这时候,场内的情形俨然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
要知道,这民妇指控的可不是什么小事,而是出人命了!
但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被红鸾姑娘这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给暗害呢?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议论声越来越大,整片大堂渐渐一片混乱。
在众人的注视下,阎红鸾却显得尤为不骄不躁,只是垂眸轻蔑地看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妇人,道:“这位姐姐是否认错人了?我们好像从未见过,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这样诬赖我?”
晏浮生提着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神色哀怨至极:“我夫君是高源乡西口的秀才何子全,那日分明就是你将他勾去的八里凉亭,有我女儿季儿作证!阎红鸾,此时此地,你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说着,随手一推,硬是把季峦给一把推到了前头。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季峦脸色一黑,有些僵硬地道:“没错,那日我亲眼看到,就是她把我……我‘爹’……给叫去西山的。”
说到那个“爹”字时,他的语调分明颤了一下。听在众人耳中难免感到心酸。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寡妇,加上这么个年幼丧父的可爱闺女,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人间惨剧。
在听到“何子全”的名字时,阎红鸾眼里的神色微微晃了一下,看向晏浮生的视线里也分明带上了依稀的冷意。片刻间,却忽然笑了起来:“这个小丫头恐怕真的搞错了,淮洲离高源乡起码有一日的路程,但我每日都留在醉红楼中修习乐律,怎可能有时间往返?这些,殷娘和楼里的姐妹们都可作证。”
好端端的头牌突然被指控杀人,殷娘的脸色难看至极,这时闻言,忙帮腔道:“就是就是,我们都能作证。”
“有什么证词等到了衙门再说吧。”一个粗狂的嗓音忽然响起,顺势接下了她的话来。
当一行凶神恶煞的官差蜂拥而至,在场的人都惊讶地不由从席上站了起来,个个面面相觑。
官为财,商从权。醉红楼在淮洲立足多年,谁人不知道是因为背后跟朝廷有着极为“融洽”的关系。从前但凡醉红楼里有事,官府哪次不是恨不得尽快帮殷娘尽快摆平的?怎么,今日这穷乡僻壤里的寡妇来醉红楼里随便一哭闹,衙役就这么急不可待地来抓人了?这不是摆明了在断自己的财路吗?
殷娘的脸色一时间也有些阴晴不定,暗暗掏出几张银票送过去,凑到跟前压低了声道:“刘捕头,今日这事,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误会?”
刘捕头看了她一眼,这种有钱不能收的场面,也真是叫他有苦难言。
今日京城里忽然来了人,差点就掀飞了衙门的大门,说是今晚拿不到人就要府尹大人乌纱不保。他倒是有意想要周旋,但也要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这趟来的是什么人啊?挥挥手指头就能把他们碾死在手心里的主!要是办不好这趟差事,恐怕连命都要没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指着那些个钱了!
他心下一狠,颤抖着手将殷娘递来的钱又摁了回去,做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道:“人命关天的大事,岂能徇私枉法?来人,还不把阎红鸾带回衙门去好好审讯审讯!”
在晏浮生依旧期期艾艾的哭声中,阎红鸾眼里的神色变了数变,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扬起,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放了下去,由着衙役给她扣上了链锁一路出了醉红楼。
雅间中,步羡音回眸看了眼顾渊,笑道:“老爷,没想到这淮洲的府尹倒还是个明白人。”
顾渊冷笑:“那老狐狸自然明白得很。”
听这样的对话,显然一切都是经过了有意安排的。
只是这位红鸾姑娘不过是一位风尘女子,要想捉拿,何必要拐上这么大一个圈子?
苏青站在一旁暗自琢磨,忽然听到有人在外头轻轻地敲了敲房门,语调有些畏缩地低声道:“客……客官,你们要的男倌都送来了……”
很轻的一句话,却是顷刻间掀起了苏青内心的惊涛骇浪。
不及她做出反应,顾渊已经开了口,道:“很好,都进来。”
随着房门的推入,苏青顿时感到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