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觉得,每年千秋节举办的宴会,就今年的最精彩!
武将们也觉得,就只是看到西秦的战神从马上摔下来的一幕,今晚的宴会就值得了!
只有几位老大人不太满意——长乐郡主一个女子,舞刀弄枪的,实在不成体统,陛下不加以申饬也罢了,居然还有重赏,岂不是要让东华的女子争相效仿?
至少,已经有几位同样出身将门的闺秀央求着父兄想要学武了,实在是……长乐郡主举着狼牙棒把那个想到东华来挑世子妃的断袖世子打下马的场面。太帅了!
当然,不是每个武将都像是凌从威那么开明的,就算自己大字不识,也是想把女儿培养成名门淑女的。
何况,在家做姑娘时还无所谓,可一旦出嫁,哪个婆家容得下一个如此凶悍的媳妇?不是每个女子都如长乐郡主一般能遇见一个如宁王一般肯包容她,还没有公婆管教的未婚夫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的盛宴上,最出风头的肯定是秦绾……当然,那把惊悚的狼牙棒有一半功劳。
秦建云又听了一耳朵的恭喜声,嘴里应着,但深思的眼光却在秦绾身上不住地打转,似乎有了什么想法。
皇帝的赏赐也不可谓不丰厚,明面上说赏的是殿前献艺,胜负一视同仁,但谁都知道,金殿上只是面子,私底下,皇帝对秦绾肯定是另有重赏的。
果然,散席之后,就有内侍笑眯眯地拦下了李暄和秦绾,声称陛下有请。
两人对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留到了最后,顺便,秦绾也让荆蓝先带着满身不自在的顾宁出宫。
“干得好!”御书房中,皇帝见到他们就眉开眼笑,心情极好。
“陛下过奖了。”秦绾微微一笑。
“我东华与西秦结盟多年,每次切磋,在武道上就从未胜过,这回,你可是给东华出了口气啊。”皇帝得意道。
尤其,秦绾打败的,还不是普通的西秦武者,那是夏泽天,是西秦新一代的战神!
“从未胜过?”秦绾也有些惊讶。
“小胜一两局的,无关大局,但这样酐畅淋漓的大胜,确实从来没有。”李暄道。
东华,并非没有高手,就像让李暄去和夏泽天比试,那是肯定能赢的,只是,西秦的高手太多,随便拉一个出来都不简单,要是身份相差太远,就是胜之不武,不胜为笑,所以皇帝也很为难。
圣山所排的高手榜一百人,西秦占了三分之一,北燕三分之一,而东华和南楚再加上一些不属于四国的高手,才是三分之一。
秦绾笑而不语。
“对了,西秦使节团已经递交了国书,就要启程回去了。”高兴完了,皇帝又说起了正事。
“他不找世子妃啦?”秦绾笑道,“不是说要联姻?两国联姻就这么不了了之,也太儿戏了。”
“所以,东华需要有人娶那个*郡主。”皇帝说道。
“啊?”秦绾顿时傻眼。
夏婉怡……她脸上还有个“贱”字呢,哪怕真有人给治好了,就这名声,有谁敢娶她?把这么个女人嫁过来,不是坑人么!这个倒霉到极点的新郎,说不定连她都要恨上了。
“有人娶就行?”李暄追问了一句。
“嗯,世子说,不挑剔。”皇帝答道。
秦绾很无语,这个,想挑也没得挑吧?人家躲都来不及。
但是,夏婉怡再怎么样也有个西秦郡主的称号,就算夏泽天说不挑剔,可也不能真把她嫁个小兵或者平民百姓的。
夏泽天……这算是废物利用吗?走之前还要用夏婉怡来恶心她一把。
不管最后娶了夏婉怡的倒霉鬼是谁,对秦绾肯定是不会有好印象了。
李暄微微皱了皱眉,迅速寻思着合适的人选。
“朕倒是有个人选,不知郡主意下如何啊。”皇帝忍着笑道。
“陛下请说?”秦绾疑惑。问她意下如何,总不能……还是跟她有关的人吧?
“安国侯府次子,你弟弟秦桦,朕觉得挺合适的。”皇帝说道。
“陛下……认真的?”就连秦绾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脸的古怪。
“朕当然是认真的。”皇帝扬眉。
“那位*郡主比秦桦还大两岁?”秦绾提醒道。于是,不管从哪方面看秦桦都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她爹最近应该也没惹皇帝陛下不高兴啊,应该不至于要拿他儿子出气吧。
“大些,会照顾人。”皇帝抬头,眼神有些闪烁。
秦绾心知皇帝肯定不会说实话,不过……反正倒霉的是秦桦,跟她有什么相干?就算没有这事,难道秦桦对她还会有好感了?于是,她只思考了一小会儿便道:“陛下厚爱,小女代二弟谢恩了。”
“很好,朕明天就下旨赐婚。”皇帝也很满意她的上道。
“但凭陛下做主。”秦绾是真的无所谓,秦桦和夏婉怡要怎么过日子不关她的事,要是夏婉怡还敢来招惹她,她也不介意再给秦桦挑个继室的。至于安国侯府……她爹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就算好糊弄,也不是夏婉怡这种等级可以指望的。
“陛下就是想说这个?”李暄问道。
“还有一件事。”皇帝干咳了两声,慢慢的,御书房里弥漫开了一种沉重的气氛。
隔了一会儿,皇帝才继续说道:“如今南楚和西秦都比较安分,尤其楚帝驾崩,南楚定然会有几年的时间要安定内政,南线大营可以抽调兵马北上了。”
“陛下这是想和北燕开战了?”李暄微微皱眉道,“原也是计划内的事,只是云州的灾情来得突然,目前我国的粮草似乎有些不足,是不是等到明年?”
“只怕拖不到明年。”皇帝拿起一叠奏折放在他面前,沉声道,“这是昨天刚刚送到的军报,你们看看吧。”
李暄迟疑了一下,就拿过来,看完又顺便交给了秦绾。
秦绾也不推脱,反正皇帝说的是“你们看看”,那自然是说明,她也是可以看的。
“小皇叔如何看待?”皇帝问道。
“北燕,缺粮了。”李暄肯定道。
“北燕本就贫瘠,没有多少可供耕种的平原土地,除了山脉、更北面的冰川,倒有一半国土是草原和沙漠,他们哪一年不缺粮。”皇帝哂笑道。
“只不过,今年缺得更加严重。”秦绾笑着放下奏折。
“不错。”皇帝点头道,“今年夏天,北燕流行了一场疫病,不会传染人,但牛羊大批的死亡,造成的损失也很惨重,所以,今天秋季边境摩擦特别严重。”
秦绾了然,东华和北燕接壤的地带,那一大片偏偏是土地最为肥沃的平原,是东华最大的产粮基地,所以北方的苍茫关一向是重兵把守的第一关隘。
北燕要是打破苍茫关,之后便是最适合骑兵驰骋的平原,不用烧杀抢掠,只要抢走粮食,带不走的放火一烧,东华第二年就要饿死无数人。
所以,每年秋冬之际,都是苍茫关和北方防线最紧张的时候。
苍茫关连年修整,城高墙厚,加上驻有重兵,倒是不容易被打破,只是靠近那一带的其他城池却会遭殃。每年来一次,其实东华的损失也不小。
这次,皇帝显然是想要发一次狠,打得北燕至少几年没有力气再来大规模侵扰边关了。
“南线大营的军队不熟悉北方气候,战力会打折扣。”李暄想了想道,“不如从靠近苍茫关的钦州、宿州、鄞州各调三万兵马,然后用南线大营的兵力补充三州守备。”
“小皇叔说的是。”皇帝深以为然。
“那么,就是一个问题了,军粮从哪里来?”李暄看着他说道。
“户部清偿国库欠款的事怎么样了?”秦绾问道。
这一两年来,西秦却没经历什么天灾*的,粮食比较充裕,只要有钱,应该也买得到。东华和北燕开战,西秦和南楚都乐见其成,想必不会介意卖点粮食的。
“追缴上来一批,不过还是不够。”皇帝的眼神有些阴沉,想必,那些拖延的官员在这一战后,便要倒霉了。
“户部尚书看起来有些压不住。”李暄道。
“荀嘉义那个蠢货!”皇帝骂了一句,不过总算想起这个尚书是太子推荐上来的,终于还是给留了两份脸,只道,“让太子去户部练练手。”
这话李暄就不回答了,却看了秦绾一眼。
秦绾只是丢了个白眼给他。
就在这状似随意的一言一语中,他们就扔给了李钰一个天大的麻烦。
这个时候去户部练手,练什么手?要说从前荀嘉义忙活,李钰只需要帮帮忙,可从现在开始,荀嘉义就解脱了,李钰才是主导者。更悲剧的是,这些日子下来,好啃的骨头荀嘉义已经啃得差不多了,剩下来的,不是真正难缠的,就是实在没钱还债的。不管是哪一种,都够李钰喝一壶的。
皇帝要说的就是这些,尤其宴会上又喝了不少酒,这个时间了,脸上也露出了疲态。
两人很有眼色地告退。
李暄是一个人来的,荆蓝和顾宁也先走了,就只剩他们自己踏着夜色,慢慢走回安国侯府。
一直离开宫门很远,秦绾才说道:“陛下并不是怕边关的形势拖不到明年,而是怕……他自己撑不到明年。”
“嗯。”李暄应了一声。
“陛下想在今年打退北燕,最好能让北燕元气大伤,几年无力来犯,给东华的皇位交替留出休整的时间。”秦绾叹了口气。
南楚有楚江天险,易守难攻,所以问题还不是很大。可东华……西秦和南楚那边还好,北燕却绝对是心腹大患。
不过,快死的人了还要考虑这个,看起来皇帝也不怎么看好李钰。
尤其,最近皇帝对待李暄的态度变化还是挺大的。
要说他原先还有五成念头想要在死前弄死李暄,免得他威胁新帝的皇位,那如今这念头顶多还剩下三分。皇帝也怕,他走得太快,李钰会撑不住局面啊,总得给他留几个真正得用的辅臣。
“他……是个好皇帝。”李暄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秦绾一笑,没有说什么。
这些年来,李暄为了皇帝也是出生入死,不说别的功勋,就是那几次救驾之功,就是豁出性命去的,那个时候,能赌上性命的心情毫无作假。
李暄将人送到安国侯府,照例看着大门关上,这才转身离去。
而秦绾刚一走进碧澜轩,就被荆蓝拽住了。
“怎么了?”秦绾刚说出一句话,就看见了另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由得笑道,“回来了?”
“小姐,出事了!”一脸风尘仆仆的执剑下巴上还满是胡渣子,衣服上也灰蒙蒙的不知道有几天没换。
“怎么了?孟寒呢?”秦绾脸色一变。
执剑去南疆,不管是他带去的那些药人,还是被抓的蛇姬和抓她的南疆人,甚至上官珏都无关紧要。秦绾在乎的只有两个人,执剑和孟寒。
现在,执剑虽然狼狈些,但总是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那出事的,就只有临行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保护的孟寒了。
“小姐别急,人还活着。”执剑赶紧说了一句。
“进来说。”秦绾点点头。
然后,走进房间,她就不禁扶额了。
原本,作为小姐的闺房,外间是有一张小榻给陪夜的丫鬟用的。可秦绾自己警觉性很高,有人在房间里影响她的睡眠,所以这张小榻并没有发挥应有的用处,倒是秦绾下午看书时偶尔会靠一靠。
然而,此刻,小榻上睡了一个白发的男人。
孟寒倒不像是执剑看起来那么狼狈,也许是被正在边上照顾的蝶衣收拾过了,只是——把一个男人塞在她的房间里,这是执剑会干出来的事?
“那个……他太醒目了,属下好不容易才偷偷弄回来的。”执剑尴尬地道。
秦绾走过去,先俯身搭了一下孟寒的脉搏,发现还算有力,这才微微放心,又回头道:“他这是怎么了?”
“天知道?”执剑苦着脸道,“他在南疆就这样了,毫无预兆就倒了,也没说怎么回事,叫不醒,可看起来又死不了,可怜我带着个活死人,好不容易才搞定一路的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