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走吧。”卓绝女子朱唇轻启，声音清脆悦耳道。

一颦一笑，竟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

“小姐真美。”孙老目光灼灼，由衷感叹道。

卓绝女子淡淡一笑道：“英雄末路时，美人迟暮后，是英雄、美人，最悲凉的下场，美则美矣，终有迟暮的一天……”

卓绝女子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身侧的老者已经渐入英雄末路，立即闭口不言。

长辫老者挺直的脊背又悄悄低落下去，他老了。

两人步入大殿。

如往常般，老者站立一侧守护着小姐，而卓绝女子跪在蒲团上，闭目祷告。

陷入困境中的慧无大师，重新举签而坐，神色凝重。

突然，他心灵一动，看向跪地的卓绝女子，心中震荡，一手掐指，神色一喜，暗忖道：未料峰回路转，突生生机。原来那位女施主，所等有缘人就是眼前这位施主。

慧无大师笑脸颜开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虽是下下签，却蕴藏玄机，说不定转眼间，便化作上上签，施主，你的签我已经解好了。”

林洛闻之心动道：“大师请讲。”

慧无大师慈眉善目道：“古有孟姜女求夫，哭倒长城；楚霸王兵败，自刎乌江。这皆是人生之大悲剧。这两句揭语，任何一句都是凶恶之签，施主却一次抽中两签，可谓凶之又凶，险之又险。但凡事皆有满溢、圆缺，施主命中有贵人相助，只要保得性命安危，自可逢凶化吉。”

“就这样？”林洛听完慧无大师的解签，皱了皱眉道：“说了不等于白说？”

苏熏蹙了蹙眉，冷冷道：“不得对大师无礼。”

林洛连忙施礼，递上身上仅有的一张红票子道：“谢谢大师解签，这是一点香火钱，还望大师收下。”

慧无大师摆了摆手道：“佛渡有缘人，不问僧家与道家。就凭施主这句高深佛语，慧无就没有收香火钱的理由。何况，施主与贫僧有缘，是佛主特地安排慧无前来解签，更不敢亵渎神灵。”

苏熏沉声道：“慧无大师是灵隐寺高僧，从不替人解签。”

林洛只好讪讪收回钞票。

这可是我仅有的百元大钞了，居然还嫌少？林洛心中以俗人之心度佛僧之腹想道。

苏熏起身施理，就要道出来由，不料话尚未出口，慧无大师已经出口说道：“施主与贫僧有缘，贫僧已知施主心意，在此静候多时。”

这次，林洛是真正神色骇然。

倒是苏熏，神态自若，沉声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慧无起身而出，林洛和苏熏随之转身。

站在卓绝女子身侧的长辫老者，瞬间抬头，一眼扫中林洛。

林洛身有所感，立即抬头过去，但长辫老者已经收回目光，凌厉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洛看了长辫老者一眼，疑惑皱了皱眉，然后收回目光，朝门外走去。

等到林洛目光移走，老者立即激动呼道：“小姐，那个……”

闭目祷告的卓绝女子，立即食指放在朱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佛前不可高声语，唯恐惊动天上人。”

林洛和苏熏已经和他们交错，踏门离去。

孙老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等到卓绝女子完成祷告，出了大雄宝殿，她重新戴上鸭舌帽，驻足停立，望着长辫老者，沉声道：“孙老，您是知晓我祷告时不容打扰，不知刚才为何出声？”

没有责怪，但于淡然的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威严气势。

孙老眸含歉意道：“小姐，刚才看到了林洛。”

“林洛？”卓绝女子黛眉微蹙，神色惊讶道：“赛车胜了陆鸿儒，搭手赢了徐军的那个林洛。”

“是的。”孙老恭敬回答道。

“在哪里看见的？”卓绝女子微微动容道。

“就在宝殿中，他和同伴解签转身，被我看见了……”孙老后面一句话没说，因为卓绝女子已经全然明白。

当时，她在祷告。

女子怅然若失，又立即从这失落中恢复过来，淡淡一笑道：“身在佛寺中，才愈加明白佛说的禅理是何等精妙高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竟然和他在这咫尺间擦身而过。”

“其实只要小姐想见一个人，自然没有见不到的事。”孙老恭恭敬敬回答道，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何必要破坏这层因果呢？”女子迈开盈盈步法，身姿摇曳，悦耳动听的声音传到孙老耳中道：“有缘自会再见，孙老，我越来越信佛了。”

孙老叹息一声。

当初就不应该带她去燕京法源寺求签，否则她也不会突然放下燕京的滔天背景，千里迢迢跑来余杭，作茧自缚，自愿困在这个小泥塘中。

余杭这个小舞台，哪容得下冠盖满京华的小姐呢？

也只有燕京，才能施展她那满腹才华和盖世光芒吧。

她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那个人一直不出现，她就要在余杭等一辈子？

“孙老，还愣着干嘛……”卓绝女子回眸，呼了一声孙老。

他叹息一声，迈步而去。

“也许，那座坟，永远不会有人来了。”孙老想道。

燕京传来消息，他要尽快想办法把小姐带回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