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叮……
空荡荡的屋子里,手机铃声急促地响着。
陈尧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
砰。
随着他右手一个轻敲,画面上,不远处的火药桶轰然爆炸,夜色瞬间被近乎橙色的火光染透。
陈尧面无表情地回拉鼠标,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移向了被爆炸逼出起跳动作的三道人影。
砰,砰砰。
战况燃烈如火,可陈尧修长有力的手指落在键盘上的声音,却是微不可闻。
两秒钟之后……
右上角被一串残忍的爆头图标,和被击杀者血红色的id刷屏。
“啊啊啊,大神求眼熟!大神求携带!”
“请收下我陈酿十五年的膝盖,鸡肉味,嘎嘣脆!”几个好友申请夹杂在一阵大呼小叫里弹了过来。
陈尧静静地摘下了耳机。
叮叮叮……
手机已经抗议很久了。
陈尧借住在离学校很近的表姐家里,因为表姐和姐夫都已经搬走了,一百多平的屋子里只剩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套桌椅和一台电脑,手机单调的铃声像是能在空空的室内撞出回音来。
“你好。”陈尧接了电话。
“陈尧吗?”那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
“是。”
“你的探监要求,已经被批准了。”
“嗯。”
“核对一下,你探视的犯人为秦一烛,十九岁,男。有没有问题?”
“没。”
“探视时间是今天下午两点到两点十五分。因为你跟秦一烛没有亲属或者监护关系,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带上你身份证或者户口本的原件,准时到达植物园监狱。”
“好。”简短的通话之后,陈尧站起身,左手在键盘上alt+f4了一下,右手鼠标一推,秒敲了关机的按钮。
……
八月底的正午。
全国三大火炉城市之一的江城市,正沐浴在太阳无处安放的激情中。
强烈的阳光反射在公交站站台的广告牌上,工人正挥汗如雨地换下秦一烛的代言广告。
秦一烛,《生死狙击》七鬼神之一,独裁战队队长,目前职业圈商业价值能排前三的明星选手。
三米五乘一米五的大幅喷绘正中央,是一双光彩夺目的眼睛,带着笑意的目光里闪耀着一种锋锐的自信。
哗啦……
画布被工人从铝合金框架里扯了下来。
“哎,谢谢,让一下。”几个等车的人急匆匆地从画布上踩了过去,挤上了刚停靠在站台边的一辆公共汽车。
不一会,画布上多出了几个脚印。
秦一烛那双明亮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灰。
“我就说,打游戏能有什么出息?这块广告牌上个月才刚换上去的吧?这不,又给扯了。”站台上一大妈拎着菜篮,摆了张唏嘘脸。
“乱说什么?”也在等车的一个小年轻不乐意了,“秦队是出事了!没出事之前人家粉丝上千万,一年代言收入就够你买几辈子的菜!”
“出事?那不是他出事吧!欺负大妈看不懂游戏?可大妈看得懂新闻啊!这不,都轮着播了几天了——什么著名职业战队队长秦一烛,用键盘钢板殴打队友霍小乙致双腿骨折?”买菜大妈笑得一脸讥讽,说话一个结都不打,“他那些收入,赔偿伤员跟付广告商的违约金够不够啊?”
“秦……秦队肯定是有原因的。”小年轻的脸色变了变。
“当然有原因了!”买菜大妈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笑,“你见过哪个犯罪分子做坏事没原因的?”
那个小年轻脸一红。
他是有心争辩,但是,大妈说得又没错,不管有什么原因,秦一烛故意伤人是事实。
虽然一窝媒体抓心挠肝地想刨出秦一烛打伤霍小乙的原因,可秦一烛偏偏对此只字不提,受害人霍小乙更是拒绝见记者。
就算有脑残粉要强行帮他们秦队掰话,这前因后果都搞不清楚,怎么掰?
秦一烛自己都说了,做错事就是做错事,借媒体玩悲情讨可怜那是侮辱自己,粉丝再不甘心却也只能跟着他集体闭嘴。
“唉,这年代啊,打个游戏都能打成明星了!也不看看打游戏的都是些什么人,三教九流,头发染得跟小混混似的……天天在游戏里打打杀杀,长大了能不犯罪吗?”
那个小年轻气得手抖——她这都联想到哪里去了?
《生死狙击》已经运营十五年了,它是当年第三批游戏动漫出口计划的扶持项目中做得最好的一个,不但为国家赚回了大量外汇,而且其自主引擎的军用版也早就列为了电子技术科技战的课题模板之一,不久前已经投入了无人化战争的训练使用。
《生死狙击》有着不逊于足球联赛的完整赛事分级体系,甚至有着远超其他赛事的关注度和直播力度,不少国家的电信运营商、航空公司甚至军队,都对知名战队有赞助,a级联赛的职业选手,至少有一半都是在校大学生,出国比赛也是运动员签证,不至于就因为做了个发型,就随口被划归到“小混混”一列去了吧?
就在小年轻脸被憋得通红,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起的时候,陈尧清冷的声音在一边响起:“死刑?”
秦一烛被判了死刑吗?
不,不,当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