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行出来看,那地方离自己用铁棍吓走大个子的窗口不远。(百度搜索:,看小说最快更新)王爷爷两眼带泪,挥汗如雨地挖着坑。
唯行拿来工具,拆下窗内的障碍物。那些铁条木板已经没了实际的意义。小楼已被坏人从正门入侵,这端口补丁撤了又有什么影响呢。唯行从破碎的窗子出来,站在已经许久没有踩过的枯草上。
王爷爷停了手:“唯行,你去拿套你爸的衣服来。等我把这坑挖好了,我要在这窗前给应龙起个衣冠冢。让路过这里的人,看到就能想起他来。”
唯行迅速查找着衣冠冢的解释。当他弄明白意思时,眼泪奔涌。“王爷爷,你是不是怕我想爸爸了,又见不到他。所以才这么做的?”
“有这个意思。不光是为你。我也想他啊。说起来衣冠冢倒底是坟,在花坛里建坟对应龙也不太尊重。所以我们不立碑,就在这上面种棵树。知道的人,都知道这树代表什么人。可以寄托哀思。不知道的,只当是棵树。这样我们就谁都不得罪了。那些人也不能轻易毁了这树。你说这样好不好?”
唯行擦泪:“爷爷好主意。要怎么做,请你教我。我是机器人,不怕累。”
王爷爷不肯停手:“这事说起来麻烦。不如我直接做了。反正也快弄好了,你去拿衣物来就好了。”
唯行双手捧着爸爸的衣物,恭敬地站在一旁。那衣物是老王头带回来的遗物,唯行有意保留了爸爸的西装。那对唯行来说万分珍贵,亦是爸爸的嘱托,他舍不得弄脏。老王头儿已经挖好了种树的大坑。正在里面挖着埋衣物的小坑。
他们一老一小的举动,吸引了不少同事围观。尽管唯行的新外貌很少人见过,可是他手上的衣物是应龙平日穿的,身上的电线还伸在窗内。再看他一脸悲伤的表情,人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好些人是机器人茶座的常客,多数都知道应龙出的事。不知道的一打听,也都不胜唏嘘。
马力和田满也赶来,挤到人群最前头。马力看到唯行手上的衣服和老王头挖开的大坑,已然明白了他们两个的意图。人们知道马力素来跟应龙相熟,都看着他。
马力二话不说,把白大褂一脱,随手扔在路边。那大褂平时工作,沾了不少污迹。马力这么做,只是为了表示自己的郑重。田满照做。马力走上前来,用手把小坑整平,大小石块儿亲手捡出。田满帮忙,很快就整理好。老王头儿向唯行一点头,唯行小心跨进去,当着众人的面,把爸爸的衣物平放进去。又小心整理,看起来像是收进衣柜一般。有些人看唯行如此认真,不由鼻酸。
唯行正要去拿锹填土,被马力一把拉住。马力从旁边土堆捧了一把土举到唯行面前。唯行看了看,沉默半晌,伸双手接过。他举目看向爷爷。爷爷点头,唯行便轻轻把黑土撒在衣物上。马力和田满见唯行已经撒了第一捧,也双手捧土填了起来。三人填好小坑,老王头儿已经在其他同事协助下,扶起一株小杉树。
几人合力,将小树栽稳。()突然王依依从人群里挤进来,她从旁边捧了一把土,拍在树根儿上。唯行一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王依依带着泪说:“我只认得你,跟你爸爸不熟。但我不相信他真的做过什么坏事。他能把你教的这么好,一定是个大好人。我给填把土,只想表表敬意。”
唯行轻轻拥抱了她。王依依哭着走了。
其他的围观同事们又开始自动排队。就像当初跟唯行聊天一样。不过这次他们是排队捧上一把土,向着小树鞠躬再离去。当他们一鞠躬,唯行也在王爷爷点拔下鞠躬还礼。整个场面无声严肃,却好像是场预先安排好的追悼会。
余茂夫捂着嘴,趴在自己楼后的窗边,看着这无声的一幕。李唯行的举动,让他不由暗叹李应龙的成就之高,远非自己所能企及。身为研究员,他也很想去捧一把土,向这了不起的同事表表敬意。可极爱面子的他,始终没能鼓起勇气。
他眼含热泪。平日最讨厌的人就是李应龙。他在的时候很碍眼,恨不得他随时死掉,甚至不愿意听到别人提他的名字。可他真的不在了,自己又觉得心里有些东西坍塌了,没了支撑。技术派们也陷入一种群体性的失落之中。李应龙早就成了技术派们心中的偶像。人人都希望自己成为他,只有自己想要超越他。现在他没了,自己失去了想要超越的目标,而他们则连希望都被毁掉了。他的死,带走的是全体技术派最后一丝靠技术赢得将来的希望。
自己一心想赢他。刚刚取得一些成绩,他人就没了。人没了也就算了,还被人安了个叛国的罪名。最重要的研究没来得及完成,却连成果也落在那些不劳而获的人手里。对于认真努力一心搞研发的人来说,这无疑是最屈辱的死法。他对张受涵等人的作为深为痛恨,对李应龙充满同情和不值。任何一个技术派都是这样想的吧。纵然明白这些,他却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他突然发现钱挣得再多,自己还是一无是处。根本没有号召力,也没能力带领技术派们奋起反击。甚至还跟他们一样消沉,缺乏斗志。
林兵远远地喊:“余哥,我……,我有事儿下趟楼。”
余茂夫怕被人看见流泪,头也没回,挥挥手让他去,兀自趴在窗台上出神。不久,他看到林兵和几个老组员排在了送行队伍的最后面。余茂夫苦笑了一下,回了办公室。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眼泪终于淌了下来。
我竟然开始怀念你在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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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大个子大叫着想驱散人群。他们几个在外面为了庆祝研究项目终于到手,刚刚喝了一顿回来。邓申没喝酒,一个人远远走在队伍最后面。他们一回来就看到大家在小楼窗外给小树培土,宛如送殡。大个子刘义第一个不高兴。他没脑子一样,根本没想过人们为什么这样做,只是本能地觉得不是好事。
研究院里的人,谁不知道什么叫侵占项目成果。应龙的项目由他们接手,代表了什么,不言自明。他们都冷着脸看着这全院实权的最高领导,一言不发。技术派的哀痛在这一刻凝聚成为新力量,直指面前小人。人们从未如此心齐地痛恨这些骑在他们头上的人。一道道目光载满怨恨。
张受涵很不爽。这些普通研究员,平时根本不敢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今天倒底是怎么了?
双方一时陷入冷场。
老王头儿突然一声咳嗽:“这还看不出来?我今天突发奇想,要种棵树。结果同事们都怕我做不来,跑来帮忙呗。这也要问?”又不会有人来揭穿他,当然怎么说都行。
刘义涨红着脸还是叫嚷:“种一棵树哪需要这么多人帮忙?你当我三岁孩子吗?工作时间都跑来种树?扯蛋呢?”说罢不小心打了个酒嗝儿。
唯行正要发怒,却被老王头儿偷偷拉住。老王头儿笑呵呵问道:“工作时间种树,好歹还是为单位做贡献。大家过来帮忙,好歹也算有同僚之谊。总好过某些人,巧取豪夺之后,还上班时间大吃二喝,再满嘴酒气地跑来撒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