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海已经封冻了?”书房内,温体仁微微一愣,盯着坐在下首的汤宝成,后者轻轻点头。
“大人说,老大人若是愿意去辽东颐养天年,他将携旅顺上下倒笈迎之”汤宝成又道
温体仁失神了片刻,很快就恢复了神智,摇摇头苦笑道:“连知闲都看得出老夫倒台在即了。”
汤宝成拱手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东林与阉党联手,老大人独木难支,何不急流勇退谓知机,又何必等他下了逐客令再走?”
温体仁叹了口气,喃喃道:“成也东林,败也东林,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汤宝成微微一笑,道:“聚散无常,流传有序,老大人为国鞠躬尽瘁,又何必把些许琐事放在心上,人生何处不周旋?”
温体仁哈哈一笑,指着汤宝成笑骂道:“你倒是会说些应景话儿,也罢,老夫也不是眷恋不舍之人,难得杨波还有些孝心,肯收留我这落魄旧人。”
没想到汤宝成突然伏在地上磕头道:“老大人先请恕小人无礼,小的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老大人恩准?”
温体仁不动声色,冷冷盯着汤宝成半天后才道:“既然是不情之请,不说也罢。”
汤宝成身子一滞,又磕了个头后方从容落座,竟然丝毫不提刚才的请求,汤宝成年纪轻轻,心机如此深沉,连温体仁都有些惊异。
“大人还特意叮嘱小人,老大人还有何未了心事。只要能做到的,大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汤宝成又说道。
温体仁捋了捋胡子,笑着道:“知闲知恩图报。也不枉老夫提携他一场,不过他巴巴的派你来做说客,是想让老头子早点滚蛋,省得杵在京师碍你们的眼吧?”
汤宝成刚想答话,温体仁摆摆手,道:“大明风雨飘摇,老夫心里比谁都清楚。北方州府还有一些兵马勉强维持着持续,流寇已成燎原之势,朝廷国库空虚。无力围剿,实干之人屡遭贬斥,夸夸其谈之辈捎首弄姿,大乱将起矣。知闲心有大志。老夫也无需多言,只盼他将来能为国家保存一点元气吧?”
汤宝成再次跪在温体仁面前,恭敬的磕了两个头。
温体仁叹了口气:“老夫硬抗着,最后的结局无非是两败俱伤,倒不如主动退而求次,保全群臣一段佳话,老夫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严坤之和薛国观。严坤之老成持重,为时名将。只是权势之心甚重,老夫在为尚能保得他无虞,老夫一退,只怕他最后落得个议罪戍边的下场”
汤宝成没有抬头,只是静静的听着。
“幸好还有个知闲替他撑着,旅顺一日不倒,严坤之无非就是受些磨难,当性命无碍,唉,老夫主动乞归,陛下为安抚人心,定会将薛国观推上来,此人朴忠有余却不通权谋,少疑多断,将来下场恐怕最是悲惨。若是果真到了那一步,还望知闲,还望知闲看在老夫的面上,出手相救一二。”
汤宝成点点头:“老大人交代的事,小的定会转告大人”
温体仁神色有些疲惫,挥挥手道:“你且去吧,斗米恩,升米仇,老夫何苦去旅顺让知闲不自在?等陛下许了老夫的乞归,咱们就南的南,北的北,若是上天垂怜老夫多苟活几年,且看这莫测风云如何变幻吧!”
“辽海封冻了?”祖大寿脸色犹豫不定,死死望着被祖克勇打发回来的使者。
“回大帅,辽海封冻,少爷担心消息往来传递不便,提前命小人带回一份密信,说一定要亲手给大帅过目方可。”说完,那个细作从棉袄的夹缝中拿出一份盖了火漆的信,呈给了祖大寿。
祖大寿几下撕开信封,脸色阴晴不定,粗粗看过后对那个细作道:“我以知悉,你且退下。”
细作走后,一个黑影闪了出来,对祖大寿轻声道:“大帅,如何?”
祖大寿心烦意燥,把信塞到他手里道:“你自己看”
吴襄接过信,信里洋洋洒洒深邃博大地写了十几张,最关键的其实是最后两句话:“……侄儿根据这几日观察断定,一,建奴必败,二,旅顺不可敌。”
吴襄眼珠转了转,立刻把信撕碎,躬身对祖大寿道:“大帅,长伯年幼无知,平日最喜夸夸其谈,岂有区区数日便能尽观国家大事乎?某平日多有溺爱,家教不严,还望大帅恕罪。”
祖大寿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杨波要和他一样当军阀,大家都心知肚明,大明全国能对付关宁军的只有旅顺兵马,原本派遣使者不过是一种投机,缓和与旅顺关系的布局而已,没想到吴三桂才去了几天便看出后金必败,这个判断让祖大寿心里震惊不已。
旅顺实力膨胀得很快,从进驻旅顺开始,接着就收复了金州,然后开始在复州一线和鞑奴拉锯,短短一两年势力已经扩张到辽中地区,根据潜伏在旅顺的细作回报,金州地峡屯田的军户已经超过了三十万,,战兵在动员之后能迅速达到三万的规模,祖大寿还听说,这还是连年与鞑奴交战,受制于粮草器械,如果旅顺击败鞑奴,修养生息一段时间,实力会膨胀得更加恐怖。
祖大寿犹豫不决,他知道吴三桂所言句句是实,辽东三国志,其实最弱小的是他关宁军马,打又不能打,而且祖家军的势力范围处在鞑奴和大明之间的夹缝地带,无论自己怎样维持,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够艰难的了,但如果吴三桂判断准确,他们将很快迎来旅顺的威胁,这两年祖大寿思前想后,劳心劳力。人也苍老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