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他阿征。
在听见这个称呼的时候,赤司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他在说话时一向都会盯住对方的眼睛,这不仅仅是因为礼貌,还因为这会让他的话语显得更具信服力和压迫感,从而占据有利的主导地位。
但此刻,他却先一步的移开了视线,不想让人发现他动摇的眼神——尤其是,不想被眼前的少女发现。
赤司努力不让自己的神色有所软化,但他发现在面对阿婵的时候,这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怀疑,究竟有没有人能对着她一直板着脸庞。
她叫他阿征,这让他几乎在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可能从未被遗忘过片刻的夜晚——夜月星光垂挂在他们头顶之上的苍穹,而她俯过身来,宛若天地所钟爱垂怜的神之爱女,却闭上了眼睛,温柔的亲吻了一个凡人。
还有那个梦境。
她叫他阿征,并说……她喜欢他。
即使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日,赤司却发现自己仍然清楚地记得她嘴唇的柔软,并怀念她唇齿间那令人沉醉的,湿润温暖的气息。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情场如战场,赤司一时的让步退却,便瞬间让阿婵掌握了先机和主动。
少女柔顺的依偎进他的胸膛,她轻轻道:“……不过,谢谢你……”
她仰起脸来,朝着赤司那即使心情暗潮翻涌,表面上却仍看不出丝毫端倪的平静脸庞莞尔一笑,“谢谢阿征担心我。”
她的眼神带着笑意和柔情,凝注着那张俊秀白皙的脸,还有那双剔透明亮的红色眼眸——对方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吓住她,她有恃无恐般的望的很专注,专注到眼神像是透过了他表面上笼罩着的亲和表象,直直望见了那深藏在其中的骄傲与冷漠——但她还不满足。
她似乎还在探寻,探寻那隐匿在最深处,最深处的东西——他最真挚的温柔。
——也许她差一点就能探寻到了。
所以很难说,赤司突然压住她的嘴唇,是因为她看得实在太久,还是他最后的自我防备想要让她转移注意。
阿婵放在他背后的手,便带着迎合的亲密,蜷缩起了手指,抓皱了他外套。然后她感觉到了衣物之下,少年的身材匀称,肌肉紧致,但还有些单薄。
尽管青春期应当是发育最快的时候,但赤司显然还没有进入那个加速的时期。因此阿婵环住了他的腰肢时,才发现少年的身体,比他平时看上去的还要纤细。
可是平常赤司的身姿总是挺拔端庄,气场沉稳,神色温和却带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以至于很少会让人意识到他的身体,还是如此的青涩。
而赤司的亲吻就像他表露出的性格一样矜持克制,没过一会儿,他便离开了阿婵的嘴唇,手却依然放在了她的腰际。少年轻轻的叹了口气,终于承认:“是啊,我有点生气。”
阿婵笑了起来。她温柔的将脸靠在他的肩膀,轻轻的将脸颊贴上他的脸侧。然后带着珍惜的意味,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耳朵,“我喜欢赤司生气的样子,所以我有特别的奖励要给你。”
少女的声音娇软,语调轻快,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恼怒而感到畏惧和愧疚,反而像是十分欢喜。就好像能让他愤怒,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一样。
……不过,从某方面来说,这也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因为赤司从懂事起,就的确很少生气。
他的家庭教育致力于让他变成一个无论遭遇了什么事情,都可以保持平静沉稳的人。
但是这个名为樱井婵的少女,似乎从刚接触开始,就总是对他说,想要看他生气的样子。
是因为恶劣的征服欲吗?
根据物以稀为贵的准则,令笑容稀少的冷漠之人露出笑容,令脾气温和的温柔之人感到愤怒,令玩世不恭的无谓之人开始认真,令桀骜不驯的暴躁之人温驯顺从……总是会令人感到兴奋。
这就像是一场没有裁判,也不知何时开始的比赛,最终的结果,却总是少女的对手不知不觉就输的一败涂地。
可是此刻,那具温软的身体正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而少女的拥抱已经超过了一个单纯的拥抱所能拥有的最长时限,于是便透露出了些许别的意味来。
【我还要你的身体。】
【想要更多的接触。】
【想要你。】
……
在赤司未曾踏入青春期之前,他就已经阅读过许多描述过爱情的书本。那时年幼的孩子,读得懂诗词间的每一个词语,也会感叹那精妙的结构和美丽的措辞。
但那描述的场景,却时常令他感到困惑。
——【我深爱之人,为了如你所愿。我愿拿我的锦衣交换灰旧的粗绒,并织就痛苦之网,讨你欢喜。即使网中最灿烂的每一条线,都是一段虚掷的时光。】
【我深爱之人,为了如你所愿。我的灵魂之屋须是折磨之地。在那里必有不灭的火焰和不死的毒虫。】
【若为了如你所愿,我愿当承受这一切。将野心贩售,披上名为失败的阴沉衣裳,让悲哀永驻我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