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扇窗子,外头顺全正带着人收拾院子,一旁陈德安正对着一个小太监劈头盖脸的训话,也不知道那小太监犯了什么错,惹得陈德安这么恼火。再往远处看,花容带着人收了花瓣回来,两三个宫人手里一人抱着一个大簸箩进了偏殿。姒锦喜欢鲜花的香气,不太喜欢那些浓郁的香粉、香盒。
外头一片浓浓地生活气息,屋子里却是另一重天地。
“这事儿还要多亏齐荣华主子,她瞧见了李昭仪有些不妥,可能是跟了出来,一看到人不见了,立刻寻了借口让小宫女唤了奴婢来。奴婢得了消息就往正殿去了。亏得去的及时,再晚一会儿指不定就去了书房,亏得书房已经收拾过了。见了奴婢进去,李昭仪直到是一时酒上头走错了门,奴婢就引着她们重新回了宴客的偏殿。之后奴婢又回来一趟,大体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云裳轻声说道,“不过为防万一,奴婢觉得还是彻底的再检查一遍比较好。等会儿奴婢带着花容,我们两个亲自找一遍。”
姒锦半靠在软枕上,好半响才点点头,本来想着不用这么费事了。但是又想起宫斗这种技能随时有致命的危险,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吧。
“我去躺会儿,那你们就开始找吧。书房那边也进去看一看,寝殿里里外外多费点心。”姒锦被人灌了几杯酒,这会儿晕乎乎的就觉得有些难受。
云裳连忙扶着主子进了寝室,扶着她躺下,落了帐子,这才轻脚退了出来。除了殿门,去东偏殿把花容找了来,两人嘀咕一番,花容点点头,“那我去跟那几个小宫人说一声,把鲜花挑一遍,拿出去晾上。”
“那你快点。”云裳叮嘱一声,自己就先去忙了。
花容进了屋子交代两句,也赶紧跟了过去,两人把殿门轻轻的掩上,里里外外检查起来。
花容边找边说道:“真是不知道李昭仪是怎么想的,想要看难道不能大大方方的看吗?我们主子又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会拦着不让进?偷偷摸摸的走偏门,也亏得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见光的事情自然能大方的说出来,可这要是不能见光的呢?”云裳直起腰抹一把汗,拿出帕子擦了擦,又继续开始奋斗。
“亏得咱们这里没什么避讳的东西,都是能见人的。”这话音刚落地,就看到她之前藏在角落里的筐子,这个是不能见人的。不过花容不是觉得这种不能见人跟那种不能见人是一样的,她们只是不想被人看到皇上这么多东西,怕被人嫉妒而已。
想到这里,花容又仔细看了一眼那筐子,总觉得上头原来铺过的锦布有些歪了。上前两步伸手掀起来看了看,没发现里头有什么异样,又重新盖了回去,随口问了一句,“云裳姐,这东西能拿出来了吧?”
云裳回头看了一眼花容,眼睛落在她指的筐子上,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就笑着点点头,“人都走了,当然要摆出来,皇上来了是要用得上的。”
花容就挪开上头的东西,把筐子拉过去往外收拾东西,边收拾边说道:“今儿个提了一整天的心,就怕出点意外,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云裳没发现什么异样,把东西恢复原状,站起身来喘口气,就道:“什么时候不用这么胆战心惊的就好了。”等到那一日,也不用怕有人来做客,还要紧着收拾皇帝东西,生怕别人吃了她们主子。还是位分太低了,不敢说贵妃,就是贤妃梅妃只有显摆的份儿,会怕吗?
“咦?这是什么?”花容从筐子里头捏出一枚赤金的戒指,“是枚戒指。”
云裳闻言走过来,仔细地打量一下,这戒指韭菜叶宽,欠了鱼目大小的宝石在上头,刻了繁复华丽的花纹,“这不是咱们主子的东西,颐和轩没有这样的物件。”
“是啊,主子有什么首饰咱们最清楚,确实没见过这个。”花容想到这里又探头去看那筐子,伸手指了指,“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云裳将那枚戒指托于掌心,细细看了一番,忽然套在手上试了试,又伸手去筐子里比划两下,“这戒指待在手指上略有些肥,瞧着光泽润滑,一看就是经常佩戴的物件,就算是略宽一些也并不介意。”
这戒指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但是能看得出保养的很好,戴的应该有些年头了,通体光泽很是盈润,一看就是经常佩戴才会有的光泽。
两人对视一眼,花容吞一声口水,“会不会是李昭仪的?”
云裳细细回想,一时也想不起来今儿个李昭仪是不是带着这枚戒指过来的,“先收起来等主子醒了给主子看,别声张。”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我出去打探下,看看李昭仪那里是不是有这样的一枚戒指,如果这枚戒指真的是李昭仪的爱物,一定很多人见到过的。”
“你就这样出去打听会很危险的。”花容连忙拉住她,“这事儿还是让陈公公去办,他门路比咱们广,定有办法的。”
云裳看了花容一眼,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了,我先去见他,你忙着。”
花容看着云裳走了,一时立在那里有些心神不安,如果真的是李昭仪的,那她一定看到这筐子里的东西了,那……
云裳找了陈德安,找了个背着人的地方,把戒指给她看了看,又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陈德安就出了颐和轩的大门。
天都黑了,正殿里已经点起了灯,云裳服侍着姒锦起来,花容要给她梳头,姒锦还有些头疼,就挥挥手,“晚上又不出门了,别梳起来了,就这样随意拢一拢就成。盘起头发来拽的头皮疼,怪累人的。”
花容满口应了,那边云裳瞧着主子的气色还可以,就三言两语把戒指的事情讲了出来,“只发现这枚戒指,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这戒指肯定是不小心脱落在筐子里的,想来当时应该是奴婢追来的快,那李昭仪匆忙之下出来,一时没注意就落在了那筐子里。”
“确定是李昭仪的了?”姒锦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
“陈德安去打听了,等他回来才知道。不过当时就只有李昭仪主仆偷偷来过大殿,想来也不会是别人的。”云裳皱眉说道。
正说着话,陈德安就回来了,一路进了大殿,外头禀了一声,姒锦让他进来回话。
“奴才给主子请安。”
“起来吧,可是查到了?”姒锦直接问道,这个时候也没精神兜圈子。
“是,奴才转了几个圈子去打听,问了几个人,确实都说李昭仪有过这样一个戒指。”
姒锦敛眉沉目,从云裳手中拿过那枚戒指看了看,嘴角缓缓一勾,“真没想到李昭仪还有做梁上君子的嗜好!”
“什么嗜好?”
萧祁的声音忽然隔着帘子传了进来,紧接着帘子就被打起来,就看到身穿明黄衣袍的萧祁大步地走了进来。
姒锦连忙起身行礼,手里还拿着那枚戒指,这事儿要怎么告状?心里思索着,身子已经蹲下去问安,这都已经是条件反射的动作了。
来了古代最大的习惯,见人就行礼,这都深入骨髓了,
萧祁伸手把姒锦扶起来,看着她没说话,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谁梁上君子?”梁上君子可不是什么好话,那是做贼的雅称,听着这话是有人惹她生气了啊。
想到这里,萧祁下意识的抿抿唇,这就是惹急她的后果。
姒锦想到自己这点宫斗智商在萧祁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这人打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自己再怎么伪装也骗不过土生土长的他,索性直接摊开手心给他看那枚戒指。
萧祁瞄了一眼,然后才说道:“这戒指有些眼熟。”
姒锦:……
管长安看到那戒指的时候就想起来这是谁的了,看了那两位主子一眼,在陈德安脚后跟踢了一脚,示意他跟云裳跟着自己退了出去。
三人贼手贼脚的推出去,云裳有些为难的问道:“就这么出来好么?”要是主子找人找不到怎么办?
管长安就看了云裳一眼,笑着说道:“主子们说话咱们杵在哪里多碍眼,又吩咐自然会喊人的,云裳姑娘是不是?”
云裳能说不是吗?
陈德安在管长安跟前腰板可不硬,都被他教训好几回了,这时候就笑着说道:“管哥哥您歇歇,我去御膳房看看催催晚膳。”
管长安笑米米的挥挥手,“去吧去吧。”
屋子里,姒锦被萧祁那句话给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才好。显然萧祁觉得眼熟,要么这戒指是他赏出去的,要么是他见过很多次,不然以他繁忙的程度来看,能记住一枚小小的戒指,那是多么的稀奇啊。
萧祁看着姒锦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顿时被逗笑了,从她手心里捏过那枚戒指,就说道:“这戒指是当初我赏给李昭仪的,怎么在你这里?”
果然是赏出去的,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姒锦心口不自觉的酸了一下,心里不舒服,嘴上就任性了,“皇上问我做什么,不应当去问李昭仪吗?”话一出口,姒锦就觉得自己这口气不太合适,立刻给自己找补道:“也不知道李昭仪是不是在我这颐和轩还迷路,这戒指可是在压住的筐子里找到的。”
萧祁看着姒锦很是不自在的解释,瞧她这样子一定是才睡醒,连头发都懒得挽起来。满宫上下,敢在他面前这样不注重仪表的真是第一个了,谁不是把自己装扮的漂漂亮亮的给他看,就她敢在自己跟前邋遢。
不过,这也让萧祁愿意来颐和轩的原因,在这里姒锦就是姒锦,就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一个在自己丈夫跟前自在的模样,让他的心神不自觉的就跟着放松起来。每每在这里过夜,总会睡得很香甜。
伸手挑起姒锦散落在鬓边的一缕散发,笑着问道:“不过一枚戒指而已,也值得你给我使脸子,枉我中午还特意赏菜过来给你撑场面。”
姒锦抬头看着萧祁,给她撑场面?她可分明记得那是他赏给他的爱妃们的,不过,算了,她不跟他计较这些,反正女人的想法跟男人总是隔了一百个太平洋。
难以沟通。
“我没给你使脸子。”姒锦觉得自己应当好好的解释这件事情,“我就是觉得李昭仪这样做事实在是有些不妥当,哪里有不经主人允许,就随意翻看别人物件的。”
“哦,她翻了你什么物件?”
“就是放着你东西的那筐子……”姒锦一下子住了嘴,坏了,说漏了。
“我的物件?”萧祁抬起头看着姒锦。
姒锦泪奔,怎么一对上萧祁就智商掉线呢?给自己挖坑的技能真是越来越娴熟了,累觉不爱。
看着姒锦闭口不言,萧祁越发觉得一定有事儿,“爱妃要是不说个清楚,我就只好让管长安去撬开你身边人得嘴了。”
遇上一个爱威胁人的混蛋,姒锦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云裳跟陈德安因为她的缘故,再挨一次打,她已经让人家受了好几次委屈了。
姒锦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拉着萧祁的袖子撒娇,“其实没多大事儿,就是我把你的东西,不太常用的收了收放到一起了。”
“不太常用的?我在你这里有不常用的东西吗?”
对上萧祁追根究底的视线,姒锦觉得亚历山大,只得ying侹着说道:“有那么一两件。”
“一两件值得你放到一个大筐子里?”
姒锦泪崩。
被逼问不过,姒锦只好把事情讲了一遍。
萧祁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一定是发生幻听了,她居然为了不让人心生嫉妒,让人把他在颐和轩的物件给藏了起来!
他就这么见不得人?
气死他了!
姒锦看着萧祁那张脸,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她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但是其实这样做却是不合规矩,也……伤了萧祁的面子,可怎么办呢?面对着一群位份比她高的女人,除了示弱,她还能做什么?
软硬件都严重老化,急需换代更新,你让她跟人家硬拼,这不是纯属找死吗?
姒锦看着萧祁堪比乌鸦屁股的脸,知道自己错得很离谱,放低身段凑过去,“我下次不会了,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你别生气了。”
萧祁很不想搭理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这么久了,在她心里他居然就是个麻烦。
伤自尊。
姒锦知道自己把人气狠了,只得继续放下身架,继续说道:“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在这宫里见谁都要矮一头,本来你常来我这里别人就够眼红了。要是知道你放了这么多你自己的东西在我这里,她们还不得吃了我。”姒锦这还是第一次当着萧祁的面说自己一些心里话,也不抬头去看他,接着说道:“我虽然年纪小,可是也在这宫里呆了两年了,知道别人那里与我这里是有些不同的。我知道你待我好,待我亲近,我也愿意你待我好,带我亲,可我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份好,这份亲近。我总觉得只要关上了颐和轩的门,在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你我就跟俗世夫妻一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总能让我觉得日子是很快活的。”
萧祁本来还在生气,听着听着就回过头看着姒锦,就见她垂着头,绞着手指有些不安的坐在那里,他不知道她是这样想的。
“你说我自私也好,小气也好,可我就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待我的不同。”姒锦没有拿着*炫耀的习惯,生活是两个人的磨合个乐趣,何须炫耀给别人看,何须因为这些炫耀给自己惹来祸事。
萧祁作为一个帝王,根本就不会想到女人之间这些隐晦的小心思,可是姒锦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样子,让他的心思也跟着复杂起来。他应该斥责她,她这样做不合规矩,可是却不想开口。
“你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萧祁心口翻腾着很是有些复杂的情绪,俗世夫妻的日子,就是他在颐和轩这样的生活吗?“说藏就藏,也太随意了。”
姒锦自然听得出萧祁口中松缓的迹象,心里松了口气,立刻就跟着说了一句,“这怎么叫随意呢?我这是捧于掌中,珍藏于心,放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就这么想把我藏起来,不给人看?”这话有些可笑,但是萧祁却问得十分认真。
姒锦默了默,这才低声回道:“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萧祁隐隐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她会回答是。
“你是皇上,你有这么多的妃嫔,我怎么可能藏得住你?我藏起来的只是在颐和轩的那个你,这就够了。”说得自己有些牙酸,姒锦扶着半边脸,心有戚戚。
萧祁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侧过头去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只觉得半边脸有些烧得慌。
“这戒指我有些印象,是因为那年这是南边贡品送上来的,因着镶嵌的工艺还不错,才记了下来。”
呃……这话题怎么又转回去了?
他这是解释吗?
姒锦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口立刻没骨气的“砰砰”跳起来,皇帝的解释啊。幸福就像一阵风,说来它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