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濯神情有些复杂:“这事情细说起来,里头倒是还有些曲折。姑娘若是还要等那位丫鬟,要不要到旁边的茶亭略坐一坐?”
如姒望过去,见十几步外有个凉亭,有人摆摊子卖些简单的茶果,样式格局跟现代社会的小吃摊子颇为相类。虽然坐下来吃茶的女客要少一些,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尤其凉亭旁有三四株粗壮茂盛的大槐树,便更让那茶亭看起来有几分清幽。
如姒算了算时间,还是觉得要等等采菀,便依言与陈濯一同到那茶亭里说话。此刻大约是未时二刻,行人茶客都不太多,茶亭中清净的很。
二人坐定,陈濯便将隋掌柜那件案子的前因后果给如姒大致说了说。个中前情与如姒先前所知的差不多,只是日子似乎提早了些。因着陈润在隋掌柜铺子里受伤,陈濯便决定亲自到隋掌柜铺子里去扮作个学徒,只说是陈润的远房表亲要做学徒,连隋掌柜本人也瞒了。大约等了两三日,也听了不少有关隋娘子的流言。
到了石贲将军升迁贺宴的那一日,便由石仲琅的小厮李涯带了人,又去隋掌柜铺子里挑事。至于事情闹大的缘故,便是李涯所带的人中,竟有两个改头换面,有旧案在身的惯犯。那两人明面上的动作不过是寻常街头斗殴的莽撞拳脚,然而暗里却是使了阴劲。陈濯发觉之时立刻出手阻止,不想缠斗之间那两人越发起了杀性,使出了大开大阖的重手,隋掌柜当场便给打死了。当时京兆衙门埋伏在左近的人并不多,当中有一个积年的老捕快,虽然功夫寻常,眼力却好,当场便认出了那两个惯犯。本就是亡命之徒,又见添了新的人命,于是一场更激烈的拼斗当即开展。待得京兆衙门的支援赶到时,又有一个年迈的路人被误伤而死。
后来的事情,便如同当时在石家贺宴上众人所见,一个惯犯被陈濯亲手抓住,另一个却跟着李涯逃进了石将军府。至于后来燕萧亲自带着石仁琅到京兆衙门,其实也是很严厉地审问了一番,只是到底有石贲将军的面子,并不曾动刑罢了。
论起作奸犯科,石仲琅或许也算有些天赋。在京兆尹疾言厉色的审问之下,虽然出了不少汗,却咬死了是下人犯事,自己失察不知。李涯那边或许是早就有了默契,只说凡事都是自己的责任,上了大刑也不改口。京兆尹处事精干,铁面无私,对于石仲琅和李涯的口供并不相信,所以才会在衙门里耽搁了那样久。
但是最终还是如同如姒先前所料到的,这样的口头教唆犯罪实在很难证实。李涯若不改口,就算人人皆心知肚明是出于石仲琅的指使,在公堂上也是没有实证,最终也不得不放人。但李涯既不翻供,便依律判了斩监侯,那两个惯犯则是斩立决,也算给隋掌柜之事中无辜丧命的二人略有所偿。
如姒听了便点点头,虽然这次的事情没能让石仲琅付出应有的代价,但先斩了一个李涯也是好的。只是隋掌柜到底还是死了,甚至多折进了一个路人,如姒身为引发这许多变故的巨大蝴蝶效应源头,心中还是有种莫名的沉重。
陈濯也未见得能轻松到哪里去,数日的筹谋与埋伏,自己与同僚皆有受伤,而想要保护的隋掌柜与路人更殒命当场。对于一个真正心怀正义的捕快而言,个中的挫败感想必更强。
这件事情说完,二人之间相对的气氛就更有些沉重静默。几乎同时向百福巷口看了看,并没有见到采菀和陈润出来,如姒望了陈濯一眼,便又低了头。
陈濯与如姒对视那一瞬,便又觉得心里痒痒的不再镇定,当即轻轻一咳,不是很自然地换了个话题:“那个,今天柳澄音冒犯了你,对不住。”
如姒却皱了皱眉,这叫什么话?难不成你俩是一体的?
斜睨了陈濯一眼:“你何必要替她道歉?你们俩人的事情跟我并没有关系。柳姑娘也没有把我怎么样。你还怕我生令师妹的气么?”
陈濯立时语塞,忽然发现自己口才其实并不太好。明明并不是这个意思,然而叫如姒连串的话一噎回来,竟有些不知从何解释。
而如姒仿佛带了些不高兴的神情,却也有一种别样的妩媚,是她灵动活泼的另一面,让他看的也有些入神。
如姒见陈濯竟是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很快便觉得脸颊有些发热,那半嗔神情便有些撑不住,垂下目光,声音也不自觉的柔和了些:“你倒是说话呀。”
“我,”一时间陈濯竟觉得口舌都干燥起来,“我只是怕你生气。旁人和旁的事情都不要紧,你不生气才好。”
如姒听陈濯此时口才能力几乎归零,与叙述案情之时简直是判若两人,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我若是已经生气了呢?”
陈濯望着她的莲瓣小脸上又换了欢喜笑靥,仿佛漫天皆是花开香甜,只觉自己心神都要沉醉其中,更不知道应当如何应答了。
便在此时,一句带了些醉意的粗鄙言语却忽然在不远处滑过:“……不就那个姓素的俏寡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