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疯老头大闹金鹿阁之后的晚上了。
白天的喧嚣,早已散尽,伤者也大多都已入睡养神,乃至于此间地域,近乎只剩下了虫啼豸鸣之音。
而那天空之上,也仿佛是为了呼应尘寰一般,竟也是一片月明星稀,幽冷而寂。
星月清辉遍洒,透过极淡的云雾水汽,映照于寒草山与卧鹿山上。随着玉兔奔走,一片巨大的鹿角阴影,便也就渐渐地横移了过来,不断地变起了形,不断地扩展起了疆界,不多时,便已不遗余漏地,笼罩住了寒草馆的最中间,亦是最大的那座庭院,须炎静修的鹿影院。
然而怪异的是——
在此等阴影笼罩之下,在这般夜深人静之时,鹿影院内的一处静室之中,却有着四道人影,无声无语地,尊卑有序地躬立着。除此之外,更还有一道人影,端坐于此室之中,正对大门的那把椅子之上。其人一副瞑目入定的模样,却又偏偏气机不伏,鼻息如故,全不似思绪已空,意已安眠的休憩者。
直到歪曲后的那片鹿角阴影,覆盖了此间,已过了足足一刻之久,静坐于上首的那道人影,才终于是蓦然动了一动。
不过是右袖拂了一拂而已,阴风一起,眨眼之间,此处竟似忽有凛冬巨神,携着冰天裂地的永冻之寒,从那遥远的朔极之海,溘然而至了南国。
静室内部的墙壁、地面、房梁与门窗之上,在这一刹那,赫然是浮现出了数不胜数的,指甲盖大小的雪花状的光影!
每一枚雪花之上,都萦绕着氤氲不止、波动不停的黑色符光与无形寒气,而其整体,却又似有冥冥之力,在作驱施为,使其按照某种规律与轨迹,流转迤逦,渐渐排列成了一种诡异玄奇的阵势。
而在其出现了,大约半息之后,宛如凡间蚁群一般,爬行蜿蜒不休的雪花之潮,居然是又忽地一下,就悬滞在了原处。
其物一瞬幽光大亮,竟映得此间,恍若是红尘换了地狱,冥府替了人间。
然则——
转眼之后,这些黑芒,却旋又尽数消了去。
随后霎那,这间寂谧阴森的静室之中,便就骤然亮起了忽明忽暗的光芒。
却是在那房梁之旁,不知何时,竟无中生有般地,出现了一盏婴儿手臂粗细高大的,赤铜质地的古拙油灯。
其灯座与灯架,既未伫梁,也未挂绳,而是被某种无形之力承托着,漂浮于半空之中。灯焰有时灰白如石,有时亦浅黑如墨,明明此室门窗皆闭,无风可入,然这灰焰,却一直是在剧烈地飘扬起伏着,似是狂浪之海,却也更若那战场残旗,以致于,映照得这个房间里,竟是出现了好几个忽大忽小,扭曲不似人形的怪异影子。
“好了,玄雪化形阵已开,苍焰避识灯已点,你们可以说了。”
上首端坐的那个人影,见得此状,薄唇一张,便骤然打破了此间,固结了许久的平静与黑暗。
此时已有灯光照射,故而能够辩认得出,之前入定的那道人影,正是寒草馆的馆主须炎,而其身前并排站着的四人,则正是他的四位亲传弟子。这四人的医术与修为,俱是颇为不弱,且在这白龙谷里,已然略有了薄名,从左至右,分别是大弟子青桀、二弟子柳彧、三弟子叶觉与四弟子谷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