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垣的问话,其实恰恰又击中了奕忻的软肋。
“条件?在如今的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条件?短短的两天过去,京城四周就都出现了太平红军的身影儿,只怕当初人家在济南提出来的那些条件,估计现在都奢侈得不会再重提了。仔细想想,这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一身荣华吗?”奕忻没暴跳的端华,也没有去载垣,只是闷着头在心里长吁短叹,“当初若是就坡下驴,答应了他们的条件该有多好。自己名正言顺地就成了新的国家最高领导层的一员,身家性命、荣华富贵一样都不耽误,干嘛非要跟这个半死不活的大清朝绑在一起?唉……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我哪里有毛病了?”载垣闷头不语的奕忻,不急不恼地又瞅瞅那个端华,“如果六王爷心里有数,那咱们就可以立即派人赶赴丰台,尽快签订和谈协议。然后……”
“然后请他们秘密进城,干掉奕?和柏?这些个王八蛋!”僧格林沁望着载垣,“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载垣丢掉手里差点儿烧着指头的烟屁股,点点头,“自蒙古人占据了北京开始到如今,数百年的积淀已经使得这个京城可以说是到处都是珍宝,这里面,不仅有咱们祖宗的功绩,更有他们汉人世世代代凝聚下来的巨大心血所在。正如那位林主任分手前说的那样,任何一处被毁,都将是无法弥补的遗憾。能够将一个完完整整的北京城保存下来,那就是不世之功。”
奕忻终于抬起头,仔细地端详了载垣一会儿,“依你的意思……”
“只要稍微一仔细谁都会明白,大清朝已经烂到家了,不管你我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大清朝都将被最后埋葬在这里。咱们无处可退,他们也不会允许咱们退到哪里。只要咱们还不清醒清醒,被彻底葬送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大清朝,而是整个满洲人的族种。”载垣说着,了僧格林沁,“满洲可比不上蒙古啊。在济南的时候,我就从那位林主任的言谈之中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作为同样饱受咱们满洲人奴役的蒙古人,只要肯诚心拥护他们,就可以有个实施自治,也就是蒙古人管理蒙古人的好归宿。可咱们不行。想当初祖宗进关的那个时候,倘若不是由于汉人的人数远远超过咱们,大概他们也就早已被灭绝了。如今时光倒转,因果循环,该他们来索取曾经失去过的一切的时候了,但凡他们哪怕只要有一点儿的血性,就应该一报还一报。所以,用他们的话说,要么咱们满洲人心甘情愿地融入在这里,他们尚可以敞开胸怀地来接纳咱们。想坚决对抗到底,那就无咱们的容身之地。不妨想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叫咱们躲开他们的地方吗?”
显然没有,屋子里的人谁也不会怀疑这点。
武英殿一时寂静了下来,屋子里没有人接话,目光都直直地聚集在载垣的身上。
“议政王……咳咳咳……”怀里抱着一叠子紧急奏事公文的兵部主事翁同爵,刚一迈进武英殿的高大门槛,就被迎面扑来的强烈烟草气味及弥漫的烟雾给呛得咳个不止。
“有事?”弈忻望着大概是由于老父亲被奕?和柏?扣押生死未卜,而忧伤得眼睛红肿的翁同爵,再他怀里的那抱子奏章,显得有些惊愕。他想不明白,在如今的这种境况下,怎么还能会有各地的奏章送进城里来。
“王爷……这都是山西、直隶各地发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翁同爵将奏章放在弈忻身边的桌案上,一面抬手揉着眼睛,一面话题一转,“王爷……您可无论如何都要帮帮微臣,救出家父啊……”说着说着,他就止不住地居然号啕大哭起来。
“放心,放心,”弈忻叹了口气,一指屋子里的几个人,“先去好好休息休息吧,不要难过,你不是到了吗,本王与几位王爷正在商讨应对之策。翁老大人一定会平安地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