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大人显然并不认为丘吉尔提到的问题有多严重,丘吉尔只得继续耐心解释:“恐怕这正是凯末尔想要的结果,有可靠情报显示,他正在设法召集土耳其本部各省的知名人士,准备在奥斯曼帝国议会之外召开一个新的大国民会议,成立一个突厥民族主义与共和主义的土耳其国民政府,以取代现在君主立宪的奥斯曼苏丹政府。”
“奥斯曼苏丹一向兼任伊斯兰教的教皇——哈里发,废除苏丹就等于自动放弃了整个伊斯兰世界的宗教权威,也等同于放弃了广大阿拉伯省份的统治法理,而这些已经是奥斯曼帝国几百年来仅存的政治遗产,土耳其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首相的反问并未给丘吉尔带来任何压力,他早已预料到,要说服这位财政大臣出身的吝啬鬼,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自从1907年〖革〗命成功后,掌握政权的青年土耳其党人,就不再满足于修补改造一个中世纪东方式的政教合一帝国,而更渴望在泛突厥主义基础上重新构建一个西方式的近代民族国家,至于伊斯兰教的宗教权威与阿拉伯省份的封建法理,对这些理想远大的〖革〗命者来说。更像是一种累赘,而非值得珍惜的遗产。”
“土耳其人参加这场战争的根本动力,正是来源于青年土耳其党人的泛突厥主义野心,即:统一所有突厥语系的诸民族。建立一个范围从达达尼尔海峡到阿尔泰山,甚至从地中海延伸至太平洋的大突厥帝国,这其中就包括〖中〗国西北与北方的大片领土。”
劳合-乔治略显纠结地眯眼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倒是可以利用土耳其人的泛突厥主义理想,驱使他们对〖中〗国开战,以夺取他们理想中的大突厥帝国所包含的〖中〗国领土。”
“但这其中有个难以逾越的深渊:俄国的高加索与中亚地区,以及作为俄国势力范围的波斯北部地区。显然才是他们那个大突厥帝国的核心范围,更是前往〖中〗国西北与北方地区的必经之地。”
“这样一来,我们如果向土耳其人做出了任何与泛突厥主义理想有关的许诺,必然会损害我们当前最关键的盟友——俄罗斯帝国。”
丘吉尔摊手提醒首相:“俄罗斯已经不是帝国了,至少现在不是。”
“你的意思是……”
首相表示不解。
丘吉尔眼中顿时闪过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
“我的意思是,在俄罗斯帝国的善后问题上,我们得预作打算……”
这回轮到劳合-乔治苦笑了:“但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温斯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为了联合尽可能多的力量打倒奥斯曼帝国,我们已经做出了太多许诺。这些不得已的许诺牢牢束缚了我们的手脚。”
“我们向俄国许诺了包括伊斯坦布尔在内的东色雷斯地区,以及土耳其海峡的〖自〗由通行权,外加埃尔祖鲁姆以东、凡湖以北的整个亚美尼亚地区;向希腊许诺了伊兹密尔周边地区以及西色雷斯;向法国许诺了叙利亚与黎巴嫩;向意大利许诺了东爱琴海诸岛……”
“事实上,我们没有多少东西可以留给可怜的土耳其人,他们能保住马尔马拉海到凡湖之间的大半个安纳托利亚高原,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丘吉尔低头想了想,掐指数道:“意大利人和法国人都好打发,至于希腊,鉴于它的海军已经在我们手中,陆军则依赖我们的军火供应。我们有权力让希腊人重新考虑战利品的分配问题。比如说,在打败保加利亚之后,以保加利亚的领土作为交换,劝说其放弃西色雷斯,而让伊兹密尔作为自治市保留在土耳其主权范围内。”
“问题的关键还是俄国,如今的俄国。不但战场上的形势极其恶劣,国内更是动乱不休,一旦俄国支持不住,最终与同盟国集团单独媾和,那我们对那个统一的俄国政府的一切义务,也就自然而然地解除了……”
劳合-乔治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但俄国仍在坚持,我们仍须履行对俄密约中的一切义务。温斯顿,承认吧,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担心的是,你用地中海舰队换来的那几个美国师,在不断接近的〖中〗国大军威胁下,恐怕也只够维持土耳其与埃及方向上的防御,而对你反攻巴尔干的伟大计划毫无帮助。”
丘吉尔暗暗攥紧了拳头:“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土耳其陷入分裂与内战,却不舍得给它一个机会,让它从我们的敌人变成我们的盟友?”
劳合-乔治沉吟许久,抓起烟斗深吸一大口。
“除非,我们能够确认俄国已经无可救药。可问题是,一旦俄国无可救药,我们有可能从土耳其这个残疾老人身上得到的,远远不足以弥补我们从俄国巨人那里失去的……”
……(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