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负责任的家伙,你就不能想想母后,想想嫂子,想想你还没出生的孩子……想想……”
说着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已经从刘玉春那林中深潭般的清幽眸子里簌簌落下。
刘平深吸一口气,仰头一闭眼,缓缓起身,有力的双手扶住妹妹柔弱的肩头,大哥哥的微笑灿烂如春:“玉春,我又不是去送死?你就别咒我了。”
说罢又淡然转向刘千桦,貌似恭敬地弯腰低头道:“皇上,既然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我继续留在这里只会造成大家的不愉快,最终损害到皇室的形象。请允许我加入陆军航空兵,作为一名普通的飞行员去战斗,也许在那里,我才可以认清自己的问题,找到我必须要走的路。”
“朕准了。”刘千桦冷冷应道,丝毫不顾刘玉春眼中的痛心气氛或刘凡那无辜表情下的幸灾乐祸,纤手却不自觉地按在了胸间——真正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守完尾七你就去报到吧,朕会给国防总部打招呼的,具体怎么安排朕就不管了,反正一定不让他们把你当皇储对待,这样你满意了吧?”
“谢皇上……”
刘平正欲再跪,早被刘千桦叫住:“先别急着谢,有条件的。第一,你只能以现在的中尉军衔进部队。第二,进部队之后,必须绝对遵守军规、服从军令。第三,你不能用真实身份上前线。第四……”
说到这里,刘千桦瞥了一眼刘平身旁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的刘玉春,板紧了脸一字一句道:“上前线之前必须得到你家储妃同意,就算已经上了前线,一旦储妃殿下到朕这里要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回来。怎么样?这四个条件,缺一不可,就在这里约定好,你都同意的话就可以去报到。”
刘平只是稍稍一愣,很快自信满满地点头道:“没问题,前三条都是理所当然的,最后一条嘛……储妃通情达理,必定会支持我的。”
刘千桦还是不放心,紧跟着叮嘱道:“守完尾七以后再跟她谈吧,好好说话,不许乱来。”
“那是自然,我跟储妃之间是相敬如宾,从来没有不好好说话的。”
刘千桦微微一皱眉,心想:怕的就是你们太“相敬如宾了”啊,没听说过“冷暴力”么?到时候搞出个产后抑郁症什么的,你还能没事一样?
嘴上还是淡淡然吩咐道:“那就好,既然你真有这份心,就让你去这场亚太解放战争的最前线,长长见识,锻炼身心,最好能顺便改改你这臭脾气。你先退下吧,朕还有话另外交代玉春跟刘凡。”
刘平遂了心愿,落落然跪安离去,后边刘玉春可着了急,抹着眼睛呜咽道:“皇上还真让他去了?战场上枪炮不长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向父皇母后交代啊……就算是上前线,在司令部里当个参谋,出谋划策就好了嘛,或者照德国的例子,皇太子亲领一军也好啊——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能让他开飞机上前线!”
“哥哥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天空,谁也不能阻止他,不让他遂了心愿,他是不会老老实实呆在皇储这个位子上的。”刘凡捻着手指貌似中立地分析道。
刘玉春更急了,眼一瞪,脸上还挂着泪痕:“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平哥哥不在了,你就能……”
这边刚闹完,你们姐弟又开闹,这都什么世道,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太后娘娘,你快救救我吧——刘千桦心里直叫苦,赶忙插进来劝阻:“都少说两句,母后在天有灵,看到你们这样,她能好受吗?玉春,先别哭了,朕虽然顺了平儿的意,毕竟他是帝国储君,就算朕不打招呼,军部上下能不掂量吗?能不妥善安排吗?朕可不是在跟他赌气,他再怎么蹦,还能蹦出朕的手掌心?”
刘玉春听到这里才稍稍止住了眼泪,掏出手帕拭起了眼角:“皇上可不要骗我……”
“我是他姐姐,当然得保护好他。”
话一出口,刘千桦反倒心虚起来,趁着刘玉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顺势转移话题:“玉春、刘凡,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我们还得好好生活,把这个家撑起来,把皇室的大统与名声代代传承下去,以慰父皇母后在天之灵,当今皇室人丁单薄,我们兄弟姐妹更得团结一心,渡过这最艰难最紧要的关口,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二人皆点头称是,千桦定了定心,侧身倚着扶手旁的靠枕,又继续柔声交代道:“玉春,这些天基金会的事你还得多上心,不管那场‘变革’什么时候开始,通过文学艺术的潜移默化来改造国民精神的宗旨一定要继续传承下去,这不是一代两代人的事情,而是千秋万代的大业所在。”
刘玉春双手绞着手绢,稍稍找回了一点工作时的干练状态,点头表态道:“皇上请放心,基金会的工作我不会落下的,今后也一定努力越做越好。”
“拜托你了。”
刘千桦并不担心玉春的管理能力,凭良心说,刘玉春主管皇室诸基金会的这几年,比起当年刘千桦自己以月华公主身份主管时,风评业绩都不在其下。
真正令她担心的是刘凡——这其实也是皇太后过世前最放不下的。
这位貌似无害的皇室老么,自幼就学习成绩优秀,还从来不惹事,是标准的“模范生”,只是性情有些古怪飘忽,上大学以后更是满脑子偏门爱好,从量子力学到阿赖耶识,无不深钻细研,更结交了一批谙于诸道的名士大师,整日谈原子论转世,仿佛已然超脱出世,大隐隐于宫。
这个孩子很不一般。刘千桦心想——仿佛就是天生为追求终极真理而存在的,人世俗务似乎与他毫不相关,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自己喜欢的时候露出寒光闪闪的獠牙……
“刘凡,承宪学会那边,之后你也要跟朱烈风一起尽快抓起来,各种科学学术的发展与普及,尤其是那些特殊学科的内部发展,是奠定帝国千年大计的根本,一定要慎之又慎,既要搞活搞开,更要注意保密——记住你们发过的誓。”
交给他们,真的是正确的吗?
刘千桦暂时不想纠缠于这种无益的问题,她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与世界的终极变革相比,现在进行的这些琐事几乎不值一提,却还是不得不一件一件地处理下去。
想要抓住世界,没有耐性可不行……就算是他们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我也要……
“禀皇上,总理大臣杨正金求见——”
……
西南太平洋,新不列颠岛东北端拉包儿港的东南方面军司令部内,一场欢迎宴会正在留声机播放的各**乐中热闹地进行。
“欢迎欢迎,千盼万盼,你们总算来了,来来来,别客气,都是你们爱吃的,生鱼片,泡菜,大大滴有滴斯密达,米西米西滴斯密达……”
如此热情招呼着客人的,正是东南方面军司令长官张一叶元帅,他这满口不伦不类的词,主要还是因为今天的客人中大多是盟国日本与朝鲜的海军军官,略略表达一下主人的亲善之意而已。
在交杯换盏的间歇,张一叶总是忍不住往窗外的港湾内瞥上两眼,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安下心来。
在收复莱城作战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的海军第十航空战队即檀香山航空队,上周刚刚装船返回瓦胡岛,而因为大本营临时更改计划,预定要从印度洋方面第三航空舰队调来东南方面战区的各中队被扣下了大半,拉包尔第六航空战队的充实变得遥遥无期,至于那支被张一叶寄予厚望的陆军第101混成航空联队,才刚刚开始海岛作战的适应性训练,暂时也指望不上。
联合舰队第1和第2机动舰队的抵达,恰如久旱遇甘霖,一解张一叶心中之渴。
山屋他人中将的第1机动舰队以日军第1战舰战队的“伊势”、“信浓”号一等战舰,朝军第1战舰战队的“广开土”、“李舜臣”号一等战舰,以及孟加拉湾海战中幸免于难的日军战列巡洋舰“榛名”号为基干,五艘主力舰共装备45倍径350毫米主炮三十二门和50倍径350毫米主炮八门。辅以日本轻巡第1战队的四艘“球磨”级轻巡洋舰:“阿贺野”、“由良”、“三笠”、“最上”号;朝鲜轻巡第1战队的四艘中国“豹”字级轻巡洋舰“奉华”、“阳华”、“礼华”、“承华”号;以及中国驱逐第1、第3战队的总共十二艘狼字号舰队驱逐舰。
至于暂归东南方面舰队司令长官松村龙雄中将直辖的第2机动舰队,其基干为两艘改进自中国瑞祥级的日军第2战舰战队的二等战舰“加贺”、“土佐”号,以及两艘由中国转让的朝军第2战舰战队的二等战舰“汉城”、“平壤”号,四舰共装备十二门45倍径305毫米主炮和十门40倍径305毫米主炮。其他兵力包括:朝鲜装巡第1战队三艘中国转让的“吹云”级装甲巡洋舰“太白”、“太极”、“太宇”号,华军第5航空战队的两艘“飞鹰”级水上飞机母舰“飞鹰”、“天鹰”号,朝鲜轻巡第2战队的三艘中国造虎字号轻巡洋舰“白虎”、“雪虎”、“高丽虎”,单独附属的日军轻巡洋舰“得抚”号(同属虎字号),日本雷击第1、第2战队的共九艘驱逐舰,以及从各战队抽调来的十五艘潜艇。
近半年之内,东南方面舰队相继有一艘日军旧式防护巡洋舰“春日”号和两艘朝鲜驱逐舰战沉,一艘日军装甲巡洋舰“磐手”号被敌潜艇发射的鱼雷重创,拖曳返航本土途中遭遇大风浪倾覆沉没,加上非战斗损失的朝日驱逐舰各一艘,在第1、第2机动舰队抵达之前,东南方面舰队的账面兵力已下降到三艘旧式装甲巡洋舰、七艘旧式防护巡洋舰、十八艘旧式驱逐舰和五艘潜艇,另有德国海军滞留在远东的两艘轻巡洋舰以拉包尔为母港独立执行破交任务——如此薄弱的兵力,即便在檀香山航空队的有力支援下,也难以正面对抗这片海域的英澳联合舰队。
这回一下子就来了一等、二等战舰各四艘、战列巡洋舰一艘、轻巡洋舰十二艘、水上飞机母舰两艘、驱逐舰二十一艘的雄厚兵力,看你们这帮鬼子棒子还有什么借口——张一叶心中悻悻叫道,这几个月来跟配属的方面舰队之间种种的不愉快从他记忆表层一掠而过。
虽说第1机动舰队只能在这里呆到3月,之后就要开赴夏威夷,在东海方面舰队支援下展开美国西海岸破交作战、阿拉斯加援救作战等一系列重大行动,而且大本营配给东南方面军的运输船依然少得可怜,张一叶还是下定了决心:立即展开f作战,趁着第1机动舰队还在这里压阵的时候,至少把战线推进到所罗门群岛中部,建成一个牢固的前进航空基地,进可攻新赫布里底群岛(另一时空的瓦努阿图共和国所在)直至斐济,收紧对澳洲的海上绞索,退可御所罗门海,以为拉包尔前哨固防。
问题的关键是,这两三个月来,英澳军除了从莱城撤退,就没有别的动静了吗?该死的参情处,就算是要全力以赴打通对德交通线,拉包尔这边好歹也稍微上上心嘛,莱城那次没算准就不计较了,接下来就要打布干维尔岛了,一点忙也帮不上,情报全靠我们自己去搞,我们要能通天了,还要你们参情处做什么?
张一叶越想越是愤愤不平,手上还不自觉地夹着一块颜色深红的金枪鱼片往嘴里送,没嚼两下,猛地一股冲劲钻入鼻孔,眼泪禁不住乱窜的同时,好一阵子都呼吸不上来——我!芥末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