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下车?你呢?”
“我去宫里接鹿影,想来我的官邸也空了好久了,今晚你自己看着办!”
……
被手脚齐用地推下车,车门“嘭”一声从内部关上又“咔噔”一声反锁,车尾一幕黑白交杂的废气腾起,具有漂亮流线车身的王虎轿车绝尘而去,被抛弃在距私邸五公里以外闹市街边的内政大臣阁下似笑非笑地张了张嘴,脖子上下左右扭过一圈。
“求之不得……”
……
德胜门外“军街”,八月以来一向警备森严、车马零落的宁东侯爵府前,十分稀罕地并排停了两部“王虎”轿车。
府内二进院的欧陆式会客厅内,一个远方打雷般的粗犷声音轰鸣而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脑壳后面插电线的女妖怪把你打下了十八层地狱,你还可怜兮兮的摇着尾巴表忠心,夏威夷夏威夷,守他娘的夏威夷,要守让她的那帮小白脸守去,死光活该!”
室内,檀香木的靠椅上,府邸的主人刘百良双手张在暖炉前,不紧不慢地应道:“老张啊,我这是给我们争取一个机会——最后的机会。你打算一辈子都背着这口黑锅?让子孙后代都受到影响?”
雷鸣声的制造者——宁西侯张遥前气哼哼地往地上一呸:“大家心知肚明,杨正金跟胡克也有份,凭什么只搞我们?没有他们俩撑腰,我们能闹出个屁!”
刘百良摸着后脑勺苦笑:“人家关键时刻倒戈一击,现在可是挽救局势的功臣了,我们自己没心眼被人家玩了,有什么可抱怨的?哎,老了,脑子不好使了,反倒这胆子还大起来了……”
“看你这软蛋样我就火气大,人家防着你还来不及,能给你机会去建功立业?我看你是自取其辱!说什么我会考虑的,你当人家真的是考虑这个事啊?找个机会把你我灭门了才对!”
“她会好好考虑的。”刘百良轻轻搓着手,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自信微笑。
张遥前扭过脸去嘿嘿两声,转回来又问:“凭什么?啊?你给我说说,凭什么?”
刘百良微笑不答,又自顾继续道:“你也会跟我一起去的。”
“我?我不稀罕!要去你自己去,要死你自己死,跟我张遥前无关,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你一定会去的,你……必须得去。”
……
“你怎么想?”
崇文门内大街某处不起眼的酒楼包厢内,捻着白瓷小酒杯的邓简突然开口问道,把正在脱外套的肖如海弄得一愣一愣的——偌大的包厢内只有他们这对儿女亲家。
楞了好一阵,肖如海恍然若捂,哈哈大笑:“你是说那两口子还没让我抱孙子?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年轻人嘛,时间还长,慢慢来,不催他们……”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邓简慢慢摘下精巧鼻子上的精巧金丝眼镜,现出一脸的忐忑。
“今天会上,陛下说的那几条出路,你有好好想过吗?”
肖如海的笑容瞬间凝固,又瞬间消融。
“是这个啊,这个东西,怎么说呢,还真是……”
类似于“今天天气哈哈哈”的敷衍一直进行到肖如海把外套挂好抚平再小心翼翼整整齐齐卷起衬衫袖子回到座位上为止。
“出路什么的,我一点都不关心,我要打仗,我要指挥千军万马,创下不世功业,就算之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也无怨无悔。”
吟诗一般带了十二分感情地说完,肖如海捻起拇指大的白瓷杯,一抬手,一仰脖子,呲地一声啜尽,脸上顿时呈现某种少儿禁止的满足感。
这回轮到邓简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吐出半句:“这是你的……”
肖如海立马扶桌大笑:“当然是扯淡了,这你都信?你还真是老了啊,亲家公,我的老邓啊……哈哈哈哈……”
邓简从嗓子眼里呵呵了两声,赶忙给自己倒了杯酒,咽下。
“是这样吧,我还真是老了,孩子们都那么大了,都忙着谈婚论嫁生儿育女了……战争总会结束的,我们不能打一辈子仗,打完仗以后干什么呢?陛下也是为我们着想啊……”
肖如海总算止住了笑,抓起筷子开始挑战油炸花生米:“战败和战胜两种情况,可是有不同的出路,你又怎么想呢?”
邓简想了想,摇摇头:“绝对不会战败的。”
肖如海嘴里嚼着东西又笑了:“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邓简伸手去抓酒壶:“就算是为了我们退休后的出路,也绝对不能输啊,是不是?”
肖如海一撂筷子,好奇地捻了捻下巴上的胡渣:“这么说你已经有打算了,说来听听?”
“捞个国王玩玩怎么样?”
肖如海眯眼奸笑:“然后呢?开后宫?没想到你斯文的外表下有如此**的内心……”
邓简手里转着酒杯,可称为“恬然”的目光局限于酒杯中的澄净液体:“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来统治一个国家,小一点也没关系,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呢?世外桃源?翻版新加坡?一切尽在我掌握中……而且这之后,是可以由我的子孙后代来继承的,就算实行了立宪体制,他们也将世代尊荣,永享我留下的……”
“再怎么尊荣,也不过是帝国的狗而已,值得这么高兴吗?”肖如海似乎对践踏他人的梦想抱有特殊的热情。
“子孙后代什么的,就更难说了,小国注定是大国的棋子,自主自立基本是做梦,君主**更是逆世界潮流而行,何况还是个异族君主,今天的王位,说不定就是明天的断头台啊。”
“不如学我,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说罢仰天一笑,又是一口醇香下肚。
邓简摇头苦笑:“也许吧,没有梦想,倒也是一种幸福……”
肖如海起身拍拍他的肩,一向装逼的语气里莫名地透出了五六分的真诚:“想那么多干什么?有来生又何用?奈何桥上一碗汤,今生不过一场梦。一朝荣华,抵不过杯中一醉,强不过世上一游。这样吧,这场仗打完以后,不管是胜是败,咱们什么也别做了,带着孩子们周游世界去,玩累了就随便找个地养老,集团的福利咱们就使劲挥霍,花光了再让孩子们挣去,依着他们啃老傍祖宗,能有什么出息啊?”
邓简又是一怔,摸索着拾起桌上的眼镜,端端正正地戴好,这才严肃有加地开口道。
“这次你还扯不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