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采用这种逻辑套路的小说作者,既不属于“古典派”,也不属于“现代派”,而是属于同时被两大阵营鄙视排斥的“找抽派”:“古典派”骂他是剪了辫子的假洋鬼子,“现代派”又嫌他身上有遗老遗少的陈腐气息。
所以,这类作者的地位相当尴尬,目前,大多数已改弦更张、弃暗投明,不再当身份可疑的二鬼子。
我不放过任何一点希望,可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哪怕一盘卡带,最后只好放弃,怅然拔掉电源,还把卡盒也给推上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房间整理了下,试图抹去翻动过的可疑痕迹,然后若有所失地离开了那里,顺手还把门也关上了。
在那间卧室,我没受到哪怕一丁点惊吓,反而有些浑身不对劲。
这尼玛也够贱的。
当时,除了写字台中间那个抽屉,整个房间我都搜过了,受到的惊吓不小,收获的线索却寥寥。
既然时间充裕,那么,我就不准备放过那个抽屉,只希望那玩意儿别让我失望。
走出房间后,我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挂钟,发现时间已是凌晨四点四十四分,只差十几秒就到四十五。
作为资深宅男,我有着宅男身上最常见的强迫症,表现之一,就是会在做要紧事的时候,下意识地选择“良辰吉时”,避开自己认为不够吉利的时间点。
凌晨四点四十四,三个“四”凑一起开碰头会,依我们山东农村的风俗来看,实在不够吉利。
我老家有个说法,认为一水儿的“四”是大凶兆,所以,无论凌晨还是下午,无论四点四分,还是四点四十四分,都被认为是“凶时”。
尤其是凌晨四点四十四分,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是唯一一个全是“四”,且“四”最多的时间点,所以,被认为是一天中的“最凶时”,是阴阳交汇的“极凶点”,阴气最重。
我虽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但对老家的这种说法,还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
因为,就算从科学的角度,这种说法也解释得通。
凌晨四点四十四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露重阴湿,从健康的角度看,也不是好时辰。
这种事对一个有强迫症的宅男来说,像心结一样,很难绕开。
我强迫症发作,狠狠吞了口唾沫,死死盯着墙上挂钟的秒针,想等它转过十二点后,再去做“大事”。
就算等不到“六”,那也要避开“四”。
时间再紧,也不差那十几秒。
挂钟不鸟我焦灼的心情,走得不紧不慢。
我心浮气躁地盯着秒针,心急如焚。
好容易等它跳过十二点,我便迫不及待地抬脚,想赶紧去撬开抽屉,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结果脚刚抬起来,还没等迈出去,我便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不敢置信地再次抬起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然后,我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被瞬间抽空,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没有血色。
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尼玛,这个挂钟,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恐怖?
如房间里的其他家具一样,墙上这个挂钟,也是个有些年头的老古董,猫头鹰造型,两只眼睛还会随着钟摆的摆动,而不停左右转动,滴溜骨碌,非常机械。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天朝帝国并没有这样的钟。
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才有温州工厂,开始仿造这种款式的钟,而且外观仿得足以乱真,直接搞死了所有洋鬼子同行;同时,又因为核心技术不掌握,产品质量不过关,最终,又把这类钟给彻底搞臭了。
所以,一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这类钟在天朝帝国的存量,始终不多。
看这个钟的牌子,居然是非常拽的外国文,字体造型与那台286电脑的LOGO仿佛,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还不是韩文,更不是日文,总之老子看不懂,但显然不是国产高仿货,应该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舶来品,因为仅从外型、材质和做工上来看,就能感受到其中的时间沉淀。
这样一部挂钟,在当时来讲,肯定是相当昂贵的。
可在现代,却已经落伍到没人肯用。
就是这样一部挂钟,在秒针跳过十二点后,居然异变陡生:“猫头鹰”那两颗极其逼真的漆黑眼球,那一刻突然停止了转动,直勾勾看向屏风外某处;而整部猫头鹰挂钟,也瞬间变得生动起来,仿佛被阴魂附体,有了人类的灵魂和表情一样,一张瓜兮兮的孤拐脸,看上去说不出得惊恐焦灼,同时,还好像充满期待。
当时的我,是真被吓到了,活见鬼一样,吓得不要不要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从未见过一部钟,居然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
那一刻,那张木刻的猫头鹰脸,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写满岁月沧桑的老人脸,脸上那份惊恐、焦灼和期待,居然让我从灵魂深处,感到了强烈的共鸣和战栗。
那得多惊慌,才会有如此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