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沅稍咳了一声:“母后。”
几人一并看向他。
谢沅眉心微锁:“都这个时辰了,也不见宋凡进来谢罪。要我说,让不让大行令直接去紫宸殿告罪是另一回事,得先等等宋凡的意思。”
他要真是迟迟不来,兴许就真是心虚、真是跟府里的丫头“不干不净”来着。
可是……迎娶了公主还敢做这种事,这宋凡胆子忒大了点吧?!
宋凡匆匆赶进宫后,立刻有小宦官上前知会说:“大行令大人到了紫宸殿,让皇后娘娘差来的宫女请走了。驸马您不如直接去长秋宫……”
于是宋凡脚下半点没停直奔着长秋宫去。刚到长秋宫门口,就看见张福贵甩着拂尘迎出来了。
“大长秋。”宋凡拱手,福贵躬了躬身:“估摸着您该来了,候了多时。”
“辛苦大长秋。”宋凡稍一笑,转而神色有些僵。他的目光越过福贵肩头看向后面的大殿,眉宇间的凝重舒展不开,“有劳通禀。”
福贵笑意未减,一摆手:“不成。跟您说,皇后娘娘和平安公主都说了,不见您。”
宋凡心下一沉,福贵把他往旁边拽了拽,压音又续道:“您说说,您那干的是什么事?迎娶了公主您还敢……”
“不是!”宋凡回想得面红耳赤,努力平静下来,“是我的不是,但也不是公主想的那样。”
“啧……”福贵啧啧嘴,摇头,“您跟我说没用。跟皇后娘娘还有公主殿下呢……您暂且说不着。这样,三位皇子殿下在侧殿喝茶呢,您动静小点先见他们去,我就当没看见?”
还能让他解释就好。
宋凡长松口气,郑重地谢过福贵,举步往里去。
侧殿里,谢沅谢淙谢润围坐案边饮茶,一个个都神色清淡、坐姿怡然,安静得半点声音都没有。
宋凡踏过门槛便觉出这兄弟三人不对劲,如常一揖:“殿下。”
三人并没有理他。
四人本就都很熟悉,宋凡的目光在三人间稍稍一荡,见谢润身边还有个空凳子,就想过去坐下说。
谢润抬眸一扫,探手把圆凳一拽。
宋凡:“……殿下。”
谢润翻着眼睛瞧他,犹带稚嫩的声音一点都不客气:“谁许你欺负我长姐的!”
宋凡稍吁了口气,看向年纪最长的谢沅:“殿下?”
谢沅扫他一眼,嗅着茶:“你们成婚那天,我还尊你一声姐夫。眼下两个月都不到,你就敢欺负我长姐了?”
他眼底逼出的凛意已与紫宸殿上的那人有七八分像了,饶是宋凡比他大了四岁,也禁不住一滞。
宋凡静了静神:“我去和你长姐解释。”
“你凭什么和我长姐说?”谢沅挑眉睇着他,“长姐气得天还没亮就进了宫,到现在早膳没吃、午膳也没用。她一向最听母后的话,如今连母后来劝都不顶事。要不是知道大行令一早就进来请罪,我就替她去向父皇请旨改嫁了。”
长姐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又是夫家胆大包天和婢女不清不楚的事,三个当弟弟的都一口郁气积在心里。
谢沅这就还算平静的,谢淙手中的茶盏“咣”地往案上一放,俨然是恨不得直接砸宋凡脑袋上的样子!
谢淙说:“别说什么去和长姐解释的话!你先在这儿说清楚了,不然别想进去说软话让长姐为难!”
“我是那种人?”宋凡皱眉看看他们,又扫一眼谢润紧紧把着不打算让他坐的凳子,脚下站得稳稳,“我昨晚去给大将军贺寿,喝多了些。阿……咳,公主殿下近来都在前院等我,我到家见有女子迎过来就以为是她。今天中午起床才知道不是。”
谢淙蓦地“啊”了一声,兄弟三人一齐瞪着宋凡:“你真的跟那婢女……”
不然怎么是“中午起床才知道不是”?!
宋凡直吓得吸了口气,忙说:“没有!我中午起床时下人立刻禀了这事。”他语中一顿,神色微沉,“那姑娘叫绮雯,是我母亲身边的人,四五岁的时候就带在身边的,可能是心大了……我必是叫过公主殿下的名字的,她也没说自己不是,我才认错了。”
他这么说完,三兄弟的面色都平缓了点,相互一望,谢沅又追问:“那你既然今日才知道不是,昨晚当真……没成事?”
“没有。我后来昏昏沉沉的听到外面有吵闹,想是正好被公主殿下看见了,引来了旁人。”宋凡颔首,“我今天来前也没见到绮雯,该是被母亲带走了。”
三兄弟再度互看了看,转而成了谢淙谢润询问地望着谢沅。
谢沅点了点头:“算说得通。阿淙去跟长姐说说吧,但她肯不肯信,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谢淙听言便起身兄长一揖,朝寝殿去。寝殿里,柔安帝姬正陪平安公主下棋,见他进来,二人就都停了。
谢淙将经过说了个大概,又说宋凡言辞平静态度诚恳,应该不是在扯谎骗人。
陆杳想了一想,稍稍一喟:“绮雯啊?我好似有点印象。偶尔跟着宋凡去婆婆那儿,她都挺殷勤的,我还当是她懂事。”
绮雯不止对宋凡殷勤,还对她殷勤呢。她此前当真一点都没多心,兴许宋凡也没多想。
陆杳说罢鼓鼓嘴,心里暗说如果这是真的,她就不跟宋凡计较了。
皇后则叫来福贵:“我这儿问清楚了,你请大行令回吧。阿淙去跟你父皇说这事,说细着些,免惹误会。”
谢淙和福贵应下后各去办各的事。
一刻之后,皇帝在紫宸殿摔了杯子。
谢淙赔笑:“父皇……”
“朕都没让阿杳受过气,轮的着他?!”皇帝怒喝,“管不好家里的下人还敢跟朕说必定照顾好阿杳?把宋恢叫来!”
“父皇、父皇……”谢淙赶紧劝,“父皇您别生气。大行令大人其实一早就来了,母后挡着没让见,刚才才把人请回去。您要是要问罪,宋凡还在长秋宫呢,儿臣叫他过来。”
“叫他过来!”皇帝毫不犹豫,一脸愤色准备收拾女婿。
身为大监的陈冀江匆匆忙忙就传话去了。
半刻之后,陈冀江哆哆嗦嗦地回来了,禀说驸马离宫回府了。
“跑得还挺快?!”皇帝大为光火。
陈冀江赶紧照实说:“听说不是驸马急着回去,他还想过来谢罪来着。是公主殿下说想吃那家酒肉大坊的芋儿鸡,催着驸马走了。”
……呸!
皇帝心里太清楚阿杳并不爱吃那么辣的东西了,他偶尔和雪梨微服出去吃,叫她去她都不肯去。
今天会主动想吃?
分明就是变着法地护夫家!
马车上,平安公主晾了驸马一路,文静姣好的脸上透了五个字:我才不理你。
宋凡也不强劝,只是不管她乐不乐意都厚着脸皮搂了她一路。
到府门口下马车时他才不得不松开她,陆杳也不用人扶,自己揭开车帘就下去了。迈过府门,便见大行令夫妻全在前院等着。
“公主……”宋恢一揖,明显气虚。
陆杳心下余气未消,末了还是福了福身,客客气气:“不关公公婆婆的事,本宫和宋凡自己说一说就是了。”
二人神色紧绷的神色一松,宋夫人上前颔首:“那绮雯交给殿下发落……”
陆杳一怔,稍有点疑色:“她……她配让本宫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