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笑道:“他凌晨去潘家园逛了一圈,就带回来了这一套大观太清楼帖。没有想到在字帖之中,居然夹有这些手稿。说起来临本的原主人,估计也是一位心思缜密的人。把古人字帖夹在自己的临帖之中,一般人根本不会细看,自然发现不了端倪。”
“也就是说,他又拣漏了,而且是大漏。”旁边,俞飞白揪住头发,十分苦恼道:“为什么每见看见宝贝,总是他拿走了,我却错过了呢?”
萧山连连点头,十分明白俞飞白的心情。要知道每次去那家店,他都看到大观太清楼帖摆在那里,却从来没有想到里面夹带了私货。白白错过好多机会,现在才后悔莫及。
无视俞飞白的哀叹,王观虚心问道:“周老,除了那个兴化鲁公的钤印,还有别的证据能够证明这几篇字帖是蔡京的手书吗?”
“还有别的几篇啊?”王馆长闻声,急忙向周老讨要,逐一观察研究起来。
与此同时,周老答道:“在没有明证的情况下,那么只有从字迹上着手了。要知道临帖手书,不是复印描摹,难免会带有自己的风格,不可能完全和原帖一模一样。蔡京怎么说也是书法名家,就算是临书二王字帖,也一定是略有不同。这是一个书法家的自傲,也是鉴别他书法手迹的证据。”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理解。
毕竟就像现在许多人说的,我要做某某第一,不做谁谁第二。有能力的人,肯定是在学习前人的基础上,努力创新,形成自己的风格。比如说,国画大师齐白石先生就曾经说过,学我者生,似我都死,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书法。
蔡京也是这样,博采诸家众长,自成一体。那么就算是临帖,也必然有自己的风格韵味。然而,怎么辨识这些风格韵味,就需要仔细的斟酌了。
反正,王观自认没有这样的学术修养,所以非常自觉的少说多看。
“刚才我说过,传说就连狂傲的米芾,都曾经表示自己的书法不如蔡京。”周老沉吟道:“实际上,两人的书法倒是颇有几分相似。以这篇鹅群帖为例,米芾就曾经临写过鹅群帖,并且让他的朋友附马王诜误以为是真迹收藏起来。”
“我曾经有幸见过米芾临写的鹅群帖,其中笔力雄健,线条轻重,字体大小悬殊多变,纵敛交互的姿态,气势不同凡响。”周老娓娓而谈道:“不过,与米芾的字势峻傲相比,蔡京的笔法却多了几分姿媚,而这几分姿媚恰恰是融合了大王书风的神韵。”
“鹅群帖是王献之的行草作品,他是王羲之最有天赋的儿子,初承家法,而敢于革新,转师张芝,创上下相连的草书。他的草书笔势连绵不断,往往是一笔连续几个字,这就是所谓的一笔书。”周老仔细点评道:“米芾的笔法主要是学王献之的,所以米芾临写的鹅群帖,章法大开大合,数字一笔的挥运令人赞叹,颇得小王的精髓。”
“然而,你们看眼前这篇鹅群帖,用笔挥洒自然,字字笔划轻重不同,特别是在整个作品的布局方面,每字每行,无不经过精心安排,做到左顾右盼之中求得前后呼应,达到了气韵生动的境地。”
周老感叹起来:“起笔收笔,神态自如,从容不迫,寓刚健于妍丽之中,寄情思于笔端之上,这分明是大王的书风啊。小王的鹅群帖,居然出现了大王的神韵,很大的程度上已经说明一切了。”
这个时候,王观等人除了叹服,也只剩下叹服了。什么书风笔法,他们半知半解,但是却感觉周老分析得非常的透彻,完全可以肯定字帖就是蔡京的临书手稿。
“没错,就是这样。”
与此同时,钱老赞同道:“蔡京书法姿媚,痛快沉着,独具风格,颇有王羲之的风采。所以在临书王献之字帖的时候,就显露出许多痕迹。但是在书临大王快雪时晴帖、月半帖、谢生帖的时候,却是显得非常的流畅自然,没有丝毫的滞涩。”
适时,发现王馆长也观赏完了,钱老转头问道:“王兄,你怎么看?”
“你们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王馆长苦笑了下,然后指着鹅群帖夹缝中的钤印道:“不过,从这个印色来看,确实比较符合宋代印色的风格特点。要知道宋代的印色有蜜印和水印之分,蜜印颜色红而厚,水印颜色淡而薄,只有到了南宋未期,才出现了极少数油印。”
“如果说这枚钤印的印色鲜艳夺目的话,我倒是要怀疑是不是后人的伪作。但是想一想,却也不太可能,毕竟要到了在明代,才有为蔡京辩护的事情发生。期间蔡京可是和秦桧并列,受人唾弃辱骂,应该没人会仿他的印章和作品吧。”
王馆长笑着说道:“至于到了明代,类似这种珍贵的澄心堂纸几乎绝迹,更加不可能有人剪裁成册页,临写几篇字帖,又故意盖上蔡京的钤印……种种迹象表明,这几篇字帖就是蔡京的手稿。而且,从没有任何修剪的状况来看,应该是残页……”
“也就是说,当年蔡京应该是临了一套大观太清楼帖,可是由于在流传的过程中,许多卷册都损毁了,只剩下最后的几篇残页字帖。不过,可能是由于蔡京的名声不太好,或者是害怕怀璧之罪,所以得到了残篇字帖的人不对外声张,只是私低下收藏观赏。”
说到这里,王馆长脸上也有几分羡慕之色:“还是小友的运气好,居然是普通的临本之中发现了这样的好东西。”
“他的运气不是好,而是已经逆天了。”俞飞白嘟喃起来,自我安慰道:“还好,我已经习惯了,不嫉妒,坚决不嫉妒……才怪。”
在俞飞白抓狂之前,王观连忙抢先道:“周老,这些字帖夹在书册总不是回事,不知道您认不认识经验丰富的装裱师傅,我想请他帮忙把字帖取出来,再重新整理裱好。”
“王兄弟!”
忽然,萧山有些迟疑道:“其实,我也懂一些装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