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天空没有一片云,一轮圆月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里航行,孤独地撒下一地清冷的光辉,地上、瓦上都染了一层银白色,夜非常静。
在霜菊堂钟塔塔顶的琉璃瓦上,无晋已经等候多时了,钟塔只有两层楼高,位于藏书楼旁的一个隐蔽处,伏击的条件非常好,无论刺客从哪个方向来,都在他的射程内。
无晋倚靠在汉白玉葫芦石上,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天空上的一轮满月,他似乎在月光下入睡了,但他那细长的眼睛却不时眨一下,目光朦胧,流露出他深藏在内心的思念,他仿佛在回忆前生,他要把他短短一生的快乐、痛苦,和一切值得记忆的事情好好想一想,回味一下,他舍不得忘记它们。
在他身旁放在一把弹弩、一把长剑、一壶酒,酒只剩下半壶,另外半壶化作了眼中的思念。
他在等待着猎物的出现,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他喜欢做黄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月光皎洁,让他看得很远,整个霜菊堂都在他的视野之中,他甚至还可以看见更远处关贤驹来回踱步的身影被映照在窗纸上。
风平树静,也让他能听得很远,他甚至可以听见小路上蟋蟀们的谈情说爱,但这时,蟋蟀们的谈情说爱声忽然消失了,仿佛被鲁莽闯入的第三者打断。
无晋渐渐散漫的目光霎时间凝固起来,警惕地向鹅卵石小径望去,手握紧了弹弩,一条瘦长的黑影出现在他的眼中,此时已是一更时分,万籁寂静,士子们都已经入睡,学园内空无一人,黑影动作极快,他仿佛幽灵一样,瞬间消失在松林中,随即又从松林的另一头出现,眨眼间便奔到了霜菊堂的围墙外。
无晋的视线被一堵厚厚的围墙遮住了,利用这个空挡,他拉开了弹匣的封口铁片,一枚铁弹滚入弹槽,他的弩其实是一种匣弩,又叫羊角弩,弹匣像羊角一样呈细弯筒形,内装五枚弹珠,匣口有綳簧铁片控制封口,用右手拇指控制,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连射五发,而且有两个弹槽,如果技术高超,甚至可连射两弹。
无晋的轻功不行,剑术只能勉强算是高手,但在射弩的速度上,天下无人能居其右,他在崂山学艺时,曾经在半盏茶的时间内连射十六支弩箭,而军队的专业弩手只能射四箭,这种高速射击,使他的北冥铁木弩就俨如一支后世的半自动步枪。
今天他用的是实心钢珠弹,一枚弹珠约荔枝大小,凶狠犀利。
一条黑影轻轻纵上了一丈三尺高的围墙,这让无晋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风追云的轻功这么厉害,他慢慢抬起弩,瞳孔缩成一线,瞄准了风追云的双腿,他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风追云蹲在围墙上,锐利的目光向四周游睃,四周非常安静,衙役们的房间没有灯光,他们早已经睡着了,进入四楼必须要经过他们的房间,楼盖已经反锁,他们压根想不到有人能从外面翻上去。
确定没有任何情况,风追云俨如一只大鸟从墙上纵身跳下,可就在他凌空的一瞬间,无晋的最佳时间来到了。
只听‘咔!’一声轻响,一只黑色钢弹闪电般射出,紧接着另一只弹丸射出,这是无晋拿手绝技,叫‘双珠追月’,在最短的时间内连射两弹,几乎给人的感觉就是同时射至,实际上是一前一后。
风追云的双脚正要落地,忽然他听见了破空之声,他不愧为影武士,心念一动,刀即挥出,‘当!当!’两声清脆的响声,他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用刀侧面挡住了两枚钢珠,但钢珠的力量太大,将他手腕震的一阵酸麻,横刀险些脱手。
风追云心中大骇,他这才知道有人在暗算,他已经感觉到钢珠来路,是从东北方向射来,他沿墙根刚奔了十几步,又是一声破空在他耳畔响起,风声是射向他的右肩,风追云不假思索,反手挥刀,‘当!’的又是一声脆响,钢珠打在靠近刀柄处,钢珠弹起,擦着他的耳廓飞过,一阵火辣辣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