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猎户低声道,“等媳妇儿说我可以上山了,我再上山,给媳妇儿赚钱花。”
林安冷哼一声,这才不再说话。
只是他果断把猎户这句话记住了,接下来几日,眼看过年在即,他将林大丫几个和自己的功课都减了一半,剩下的时间,林安统统用在追着猎户跑上面了。
猎户每日唇角都翘得老高。
但是三日后,天上飘下细细白雪,他还是打算出门去县城。
“我在绣坊请人为你做了虎皮大裘和垫子,还用那张狼皮做了脚垫。”猎户看着不太想让他出门的小秀才道,“等拿到东西,我便立刻回来,绝不耽搁。”
林安听到猎户说虎皮大裘什么的时候,嘴角就开始抽。
虎皮大裘一上身,他可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小爆发户了,这如何能穿?
此事暂且不急,林安现下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已经下雪了,过几日再去也不急。三哥何必非要今日去不可?”
猎户见林安关心他,只觉心中暖暖,不由伸手揉了揉小秀才柔软的发顶,道:“三哥去问过六爷爷,六爷爷在村子里最会看天,他说这雪怕是还要再下上几日,且会越下越大。雪停之后,积雪不化,路会更不好走。三哥去去便回,不会耽搁的。”
林安劝不动猎户,又听猎户说再送几车木炭过来,毕竟,秦修然和齐笙也在养牲畜的院子里住下,家里烧的又是地火龙,极费木炭,再说几句,见猎户只看着他笑,丝毫不肯动摇。
林安只好作罢,冷哼一声:“随你罢。”转身便走。
猎户拦不得,只好看着小秀才负气离开,然后才驾着马车,带着家里的两辆牛车往县城里赶去。
这一日的雪下得很小,雪花落在脸上,不觉寒冷,只觉有趣。
猎户却是想到,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场小雪降下。只是那场小雪一下就是一月之久,冬日冷得令人心中发颤,村子里老人和孩子死了好几个,紧接着就是春旱,夏旱,秋旱,地里庄稼收不上来,偏偏朝廷又加了赋税,好不容易收上来的几百斤粮,大半还被朝廷收走。而那时,他那位亲爹又病了。
猎户双目微暗。
当年太苦,苦得他连回忆都觉辛苦。他只想他的小秀才,莫要再亲眼看到那些悲剧。
猎户很快到了县城,他没有先去拿虎皮大裘和垫子,而是先去医馆给小秀才买了一个月的药材,一个月的燕窝,一些寻常草药,再去首饰铺子木着脸挑了几套首饰和几只男子戴的簪子、束发绸带和玉佩,使劲瞪了几眼那个说他家里肯定有个美娇娘的掌柜,把那掌柜的瞪得不敢说话,这才离开。
猎户不想让小秀才等太久,便令驾着两辆牛车的家仆,一人去买上一头活猪,一人去挑些家仆穿的布匹,直接回林家村。而他自己,则去绣坊把做好的虎皮大裘和垫子、狼皮脚垫取了回来,顺便还挑了些不错的棉布和丝绸,放上马车车厢,然后又去了一家出名的铺子,将之前在这里订的画西洋画需要的东西,还有几块大玻璃,小心翼翼包在铺子送的旧棉被里,一起装上了马车。
猎户自然是不会安装玻璃的,好在铺子里有伙计会,他就和伙计约定,明日去林家村林秀才家里安玻璃,这才离开,打算出城门。
待走到半晌,忽然想到小秀才喜欢吃东街的点心和蜜饯,又跑去买了一份。
蜜饯放在车里,点心则揣到了怀里。
如此一番折腾,待猎户回到家时,天色已经见晚。
猎户跳下马车,将鞭子交给一旁的老陈,从马车里抱着一堆西洋画的画具,想了想,又把画具放进去,把虎皮大裘、垫子和狼皮脚垫抱了起来,揣着怀里的点心,大步朝着小秀才的书房走去。
小秀才身子弱的一日能睡上大半天的时候,每当闲了,只能坐在院子中发呆,不敢看书耗费精神;待小秀才一日好过一日,心中打算好要继续考科举之后,便常常在书房耗着,或勤学苦读,或读些闲书,想些清闲事情。
猎户一向熟悉小秀才的习惯,当下奔去,正好找到了正在默写医书的小秀才。
小秀才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猎户一眼,佯作无事,转头又重新默起医书。
他写的医书,正是前几日在白远那里看来的孤本。
白远性子乖戾,可也知晓这些医书唯有天下皆知,才能令百姓受益,因此就算是看不惯过目不忘的林安,他还是借了那几条小蛇的缘故,让有了一家书坊的林安过去他那里背诵医书,以期将这几本医书流传下来,不再只是孤本。
医书语言晦涩难懂,林安习惯性的一边默写,一边思考其中之意。只是他在医道上是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想了几日,依旧不解其中之意,这才放下偷学的想法,专心默写。
猎户也不打扰,将虎皮大裘和其他衣物放在一旁的桌椅上,弯下.身摸了摸地上的温度,又摸.摸自己怀里的东西,想了想,外袍不解,继续揣着温热的点心坐在那里,手里还端了杯茶,却也不喝,只一双黑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家小秀才看。
林安默写完一段医书,抬头看看沙漏,算算自己今日已经写了一个半时辰,倒也足够。这才将纸张摊开晾干墨汁,将笔搁下,转身走到门口,试了试盆架上水盆的温度,见不算凉,这才就着水,洗了手擦干。
猎户见林安擦了手,朝他走来,这才把怀里一直揣着的点心拿了出来,打开油纸,放在桌上的碟子里,又把给林安倒的茶水搁在林安手边。
林安愣了一会,抬起头,就见猎户此刻才把身上的大衣裳脱了下来。明明外面还下着小雪,猎户额头上却渗出了汗珠。
大滴大滴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