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够了,燕局长把杯中的半杯残酒一饮而尽,抬起略微带点红晕的脸蛋,苦笑了一声,颇有些为难的道:“江区长,明人不说暗话,现在各单位都已经严重超编了,您这一下子就要安置数十个岗位,虽然都是基层的办事人员,但是基数是在太大,我这边太有压力啊”。
江风点点头,不置可否的道:“接着往下说”。
这些桌边的气氛就有些僵住了,大家都放下了手头的闲事儿,开始偷偷的在江风和燕轻眉脸上来来回回的看着,大家都在琢磨着燕局长是铁血真汉子,但毕竟本质上还是女人,这回碰到了以强硬霸道著称的江区长,不知道这俩人会来个怎样的碰撞。
燕轻眉有些气恼了,这人这么这么不知道进退了。拒绝的信号已经很明显了,你就直接把人数压缩一下算了呗,这样咱们都好过一点,里子面子都有了,你过得去我也过得去不就完了吗?。还非要明确的说办不了你才能罢休吗?。
江风不罢休,燕轻眉也没办法,默不作声伸出小手握住酒瓶的瓶身,想要给自己倒上点酒再斟酌斟酌,突然一双大手也抓住了酒瓶的酒瓶的上部分。
江风起身伸长胳膊抓住酒瓶沉声道:“我给燕局长满上,拜托燕局长看在长眠地下的同志们的面上通融通融”。
燕轻眉抬起头,皱了皱眉,眼神毫不退让的对视,手上却没有松开酒瓶,还稍稍用力想要挣脱江风对酒瓶的控制,两人就这么在酒瓶上对峙起来。
一个非要倒酒,一个不想用;一个居高俯视,姿态强硬的不容拒绝,一个抬头仰视,毫不退让。就连小手上的青筋都显现出来了。
话说燕轻眉就算是真汉子但力量上与江风还是有差距,只不过是江风不可能真的去抢她的酒瓶,这只不过是一个姿态。焦点虽然在酒瓶上,但是大家争得不是酒瓶,而是到底按谁说的办的问题。
在座的众人看着燕轻眉丝毫不准备给江局长面子,有些人就坐不住了,盛胖子就是最着急的一个,他知道燕子虽然也称得上长袖善舞,在区委区政斧两边都游刃有余。但是对上了背景深厚以霸道著称的不按照常理出牌的江区长,胜算还是不大,即便是京城那两位回来助阵,但总归是鞭长莫及,胜负未必可知,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燕子就这么倒了霉啊。
盛胖子半起身子,带着央求的口吻道:“燕子,江局长给你倒酒,这是好事儿啊,能喝你就喝呗,喝不了哥也能帮你喝啊”。
这话倒是一语双关,借着酒在说编制的问题。那意思就是咱们都凑凑,虽然需要解决的编制数量的确不小,但是各单位凑凑,分担分担不就完了吗?。
盛胖子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也不等别人答话,拽过身边的还有半瓶白酒的瓶子仰起头一股脑的干了进去,只见他胖胖的几乎要看不见的脖子一阵蠕动,半瓶酒就进了肚子了。
盛胖子打着酒嗝,脸色涨红眼泪都辣出来了,低声道:“我们民政局衙门口太小,最多只能吸收四个名额,赵老坏,你吱个声,别闷声装大死八杠子压不出屁来,当时抢我同桌的劲头哪去了?”。
赵老坏就是指的他的情敌卫生局的赵局长,赵局长也咬了咬牙,有些担心的看着一步不让的燕轻眉,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转头瞪了盛胖子一眼道:“哼,你就是一个只会说大话一到真章就拉稀的玩意儿,你不是只能吸收四个吗?我也来四个,马院长你帮个忙,在你们医院帮我安置四个,咱们卫生系统凑八个。是他盛胖子的双数,让他知道知道老子抢的对,燕子总不能跟了一个只会喝酒吹牛逼的玩意儿”。
卫生局长是医院的顶头上司,老马无论是没法拒绝了,再说了老马原本就没打算拒绝。老马这人人老但是脑子不缺弦,如果只是单单的出四个凑成八个,那就有可能开罪盛胖子。人家赵局长和盛胖子是平级,还是老同学,老同学之间深点浅点都没关系,但是他就难办了。
更何况这四个名额是买的卫生局赵局长的面子,江区长的面子还没买呢,便抬头瞥了江风一眼道:“医院正好还有几个护工的编制,江区长和赵局长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边能拿出六个”。
盛胖子转头又看向了另一位当年的同学,教育局的郭局长,盛胖子愤愤不平的道:“郭胖子,这么些年你就在中间捎话勾火,贼心不死,你说说吧,你是啥态度”。
郭胖子是肖琛线上的人,还是燕轻眉的老同学,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出力的,便撇了撇嘴道:“我说老盛,你不要没吃到葡萄就怪罪其他人,我得罪你了吗?咱们闲话少说,我这边安排十个校工”。
郭胖子敢一张嘴就说十个那是有底气的,不算各乡镇单单县城内有两个机关小学,两个中学,三个高中,每个地方安排一个就差不多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乡镇中学小学呢。
教育局长发个话,下边各中心校和各学校还不得当成圣旨办理啊,所以他有底气。更何况江区长虽然只是区长助理,连常委都不是,但出身很特殊。大家都是跟着肖书记的指挥棒走的,但区委书记肖琛还只是上边那位大领导的秘书而江区长却是侄子,远近关系一目了然。
工业局常局长一看整个青蓝区官场上最传奇的第三中学83届文科班的各位都表态了,自己这个孤家寡人更不能落后啊,便叹了口气道:“江区长,我管着咱们区的工业企业,按说岗位应该不少。但是现在国企的效益也不好,不少都是半死不活的,要是我这边安置了那边却倒闭破产了,那就丢人了。我找效益稍好一点的给您安排三到四个,您别嫌少,我虽然是一把手,但人微言轻请您理解”。
江风点点头道:“多谢常局长捧场,感激不尽”。
话说现在青蓝区的国企都是半死不活的,不少都是靠财政在填窟窿,唯一高歌猛进的就是石油石化及其配套企业,但是人家上边有油田管理局垂管下边还有各采油厂区直管。厂区也是正处级的架子,前些曰子那个厂长于耀武还有求于江风呢,却差点不买江风的面子,人家就更不会买他这个上边没人照拂的工业局局长的面子了。
至此饭桌上众人之中除了和江风僵持不下的燕轻眉之外,只有财政局的田义良没有表态了,田局长便笑道:“我也不说我能办妥几个了,反正剩下这些我尽最大努力办吧”。
他这一句话顶刚才那些局长的全部,话说同样是正科级的局长,但是财政局长的位子能发挥出来的能力肯定要超过大部分同级单位,甚至要比排名靠后的副区长能耐大得多。
江区长当时抓住他搞破鞋的证据,虽然勒索了他五十万捐助了,但是却没有把这事儿捅出去,这就算是大恩德了。要知道他搞的可不是一般的女人,那是区人大主任牛大山的儿媳妇,这事儿要是捅出去牛大山拼了老命也能生吞活剥了这一对儿狗男女,牛大山闹起来的话无论是区长连成友还是肖琛都要惧怕三分,更别说还有多少背后惦记他这财政局长宝座的人呢,这些人巴不得痛打落水狗呢。
燕轻眉环视了一圈之后苦笑了一下,放下了和江风较劲的酒瓶子,甩了甩手腕之后没有说话,江风也退了一步,把自己的杯子倒满了,提着酒杯沉声道:“今天、、、”。
江风还没说出来呢,那边燕轻眉脸色一板,摇摇头道:“江区长,先不忙喝酒,我说两句,第一,今天这事儿您不地道,最起码我不服。您无非是靠着上级的地位和ga局这个强力机关的枪杆子胁迫我们罢了。好几十号人要编制啊,您安排了ga口的烈士家属,那咱们这儿还有好多军烈属呢,他们也来依样画葫芦,您让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让您少要两个编制,您还死活不同意。我们即便是绞尽脑汁按照你说的办了,但您这个态度我不服。您当区长的时候我们能帮你办了,但是您总不能一辈子窝在青蓝区吧?我可以明白的告诉您,今天就算这事儿成了也没关系,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能把他们踢下去。第二,无论是谁答应您多少岗位,只要我在人事局一天,这些人就过不了编制,当然了除非你把我拿下了”。
这话一说出来全场刚刚松下来的气氛再一次紧张起来,盛胖子冷汗都下来了,刚才一直和他对骂的老情敌卫生局的赵局长狠狠的对他皱眉头使眼色,希望盛胖子能站出来圆场。
旁边教育局的老郭也看着盛胖子,这些人中盛胖子最油滑活泛,大家都希望他站出来打圆场。盛胖子一张大胖脸都有点变形了,站起来挥舞着双手重重的叹了口气道:“燕子,你这是干什么啊,咱们都是为了工作,又不涉及个人私怨,至于搞的这么僵吗?”。
燕轻眉把脸扭到另一边去,没有理会盛胖子的好意。
盛胖子有些胆怯的看着脸色铁青的江风,低声道:“江区长,您大人有大量,别跟燕子一般见识,燕子毕竟是女孩子,好男不跟女斗嘛,您放心,编制肯定能过,包在我身上”。
燕轻眉啪的一顿杯子,冷着脸道:“盛胖子,你说了算吗?管好你的一亩三分地儿算了,别什么事儿都掺和,自己能吃几碗干饭都忘了?”。
江风冷冷的注视这个据称是真汉子的强硬派女局长,半晌没有说话,点上一颗烟狠狠的吸了几口之后狠狠的在桌边按灭了。
叹了口气沉声道:“燕局长说的对,今天这事儿是我狮子大开口强人所难了,不瞒诸位说,我的确是有以势压人的心思,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搞打击报复的那一套。但还是希望大家看我的面子也好,看地下长眠的烈士们的面子也罢,能施以援手我感激不尽”。
江风转头对着门外大吼道:“给我上十个杯子”。
门外一直等候的许建马上让服务员去取杯子,之后把杯子小心翼翼的拿上来了,看着局长脸色十分的不好,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又把话咽回去了。
江风接过杯子在身前一字排开,又把桌下把箱子里剩下的三瓶酒都拿上来了,通通通的倒了出来,十个杯子都倒满了之后甩手就把酒瓶扔一边去了。
盛胖子一看这架势就有点眼晕,这十杯酒要是都喝下去铁人也受不了啊,非酒精中毒不可。便紧张的道:“江区长,这个太过了,千万别啊”。
那边的老情敌卫生局的赵局长霍地站起来一拍桌子,脸色铁青的对着燕轻眉吼道:“燕子,你把身份摆正了,江区长是咱们的领导,连领导都跟你服软了,你还不满意?你要怎样?。就算是难办咱们尽量办就完了嘛,实在办不了江区长肯定也能理解咱们的难处,你也不用连威胁的话都搬上来啊,你这是要干什么?。江区长也是一颗公心,不是为自己的亲戚谋私利,用得着这么针尖对麦芒的顶着吗?这就能显示出你燕局长心底无私了?”。
“老赵,坐下”。江风摇摇头苦笑道:“燕局长说的对,今天是我唐突了,其实给烈士遗属找工作这事儿,我可以管也可以不管。我管了也没有多少人念我的好,说不定还有不少人会说我假公济私收买人心,居心叵测别有所图呢;我要是不管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了。但是我也是一名jc,虽然这个群体里出败类的概率会多一些,但是甭管是披着制服的流氓也好,守护一方平安的卫士也罢,当危险来临时他们甭管是腿软还是胆寒,总要拎着枪冲上去,年轻的生命很有可能就此消失。这个我深有体会,我身上也有枪伤,在医院里差点去和阎王爷汇报思想,幸运的是我到底活过来了。可还有那么多没活过来的同志,甚至还有不少连医院都没有机会进直接就走了的同志。他们都是父母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都是一个女人得以依靠的丈夫,都是很多孩子心中遮风挡雨的大山。他们牺牲了,父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妻子哭肿了眼睛还要抱着遗像送葬;孩子再也没有大马骑了。可生活还要继续下去,老人缺医少药,孩子上学要学费,光靠那点抚恤根本不够用,所以我想帮他们找个活干,这些人都是都是本乡本土拖家带口的,安排到别的地方不好办,所以只能难为大伙儿了。但是今天我可能有些贪心了,也有些艹之过急了,希望同志们理解,下面我用酒给大伙儿致歉了,希望大家伙儿帮帮忙,当然了,实在办不了也不勉强”。
说完一席话,江风端起身前的第一个杯子毫不迟疑的仰头干了进去,放下杯子之后连口气也没喘,直接端起第二杯酒。
田义良一看事情不好,忙站起来抓住江风的手,红着眼圈恨恨的道:“江区长你这是干啥啊,你别着急,这事儿别人帮不帮我说了不算,但是我老田豁出这张老脸你帮你办了,他马勒戈壁的咱不喝了,不喝了!”。
所有人都知道田义良是在骂谁,但是都没有说话,燕轻眉别过脸去胸脯上下起伏,身板有些颤抖。
那边老马院长也紧张的道:“江区长,实在不能再喝了,之前您已经喝了两瓶了,这十杯酒再喝进去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啊,听大伙儿一句劝吧”。
盛胖子叹了口气也不说话,抓起江风身前的酒杯立马就喝了一个,大伙儿有样学样儿,顷刻间好几只手都向剩下的几杯酒抓去了。
突然在众多抓向杯子的手中出现了一只明显与众不同的手,这只手比其他的手要小,也更白嫩细腻,还有些轻微的颤抖,大伙儿很默契的给这只小手让出一杯酒。
屋里六个局长,再加上老马院长和江风一共八个人,而桌上江风摆了十杯酒,之前江风自己喝了一个,盛胖子帮忙喝了一个,现在剩下八杯,正好人手一杯。
燕轻眉眼睛红红的,有些哽咽的道:“江区长,今天是我态度不好,我敬您一杯,给您赔罪了,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今天这事儿多了我也不解释了,我的苦衷也不说了。传言都说你嚣张跋扈作风霸道独断专行,今天霸道的一面我见过了,我还见到了男子汉侠骨柔肠的一面。您是条汉子,是个有情有义的爷们儿,我燕轻眉这辈子就是生了女儿身,但我最看不得爷们儿为难,我敬您一杯,您要不生我的气的话咱们就干杯,您要是生气的话,那就干两杯,您自己看着办吧”。
江风扶着田义良的肩膀假装晃了一下,苦笑道:“还是干一杯好,现在都要吐了,两杯我就真的跟马院长走了啊,往后谁来惹燕女侠生气啊”。
“哈哈”盛胖子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之后拿着桌上的毛巾艹了擦额头的冷汗,满嘴酒气的笑道:“得亏你们刚才都上来抢,要不然这几杯酒我自己喝下去我也得跟着马院长走了,感谢大伙儿救命之恩啊。我就说嘛,燕子最是通情达理了,江区长最是宽宏大量,肯定是一见如故的嘛。当然了,最多只能是至交好友的关系,要不然我又多了一个无法击败的情敌哈”。
江风大汗,燕轻眉撇了撇嘴瞪了盛胖子一眼,那边教育局的老郭笑着打趣儿道:“盛胖子,你能把赵老坏打败了就不错了”。
赵局长瞪了瞪眼睛一脸不屑,丝毫没把盛胖子放在眼里。
江风苦笑道:“干杯,干杯”。
众人轰然相应,一时间觥筹交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