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朝使只经定下了兴安伯爵位的承袭,自然不单单是往徐良这边传旨。 兴安伯鹿和徐毅那儿也一样有人去,只这就用不着如孙彬这样正当红的司礼监中人了。
和徐良徐勋父子这儿的皆大欢喜不同,另两边却是有人凄凄惨惨戚戚,有人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然而这已经和徐勋无关。
这天送走了孙彬和瑞生,徐勋就吩咐关上大门,让金六嫂把之前采办足够用十天的菜蔬肉食全都下了厨,整治了几桌丰威的饭菜犒劳一众人等,随即又发了赏钱,一时人人高兴。
徐良虽只是和徐威同堂兄弟,按例只服大九月,但如今既然袭爵,便不想被人抓着居丧饮酒的把柄,坚决吩咐把金六早就备好的几坛子酒撤了下去,只是以茶代酒喝了三杯,但脸上却少不得露出了犹如醉意一般的酡红。耳听得外头的热闹,他突然站起身来,端起一盏茶跄跄走到门边,却是就这么慢慢地倾衡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着话。
“爹,娘,五娘,一定是你们在天有灵保佑我找到了孩儿,又让我得了这爵位。我徐良糊涂了半辈子,浪费了半辜子,从没想到能有今天……”
见徐良说着说着,整个人竟是渐渐蹲了下去,徐勋深知这和悲戚最是伤人,赶紧上去搀扶而来一把,又在旁边低声说道:“爹,别伤心了,祖父祖母的坟茔不是还在京城么?等过几日,我陪你一块去看看他们。等以后回了南京,再把娘一块迁过来。你都说了是他们在天之灵保佑那他们眼下就一定是高兴的,若是看到你这模样,他们难道不会伤心难过?”
“是,你说得对。”徐良深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拿袖子擦了擦脸,这才伸手搭着徐勋站直了身子,却是犹如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看着面前的儿子良久才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不过,我刚刚还漏说了一句,多亏了有你,多亏了有你聪明能干,我这糟老汉才有今天!”
“爹都是自家人,还说这话干嘛?”
徐勋笑着扶了徐良重新回到桌前坐下,少不得又拿自己升官的事逗老爹开心直到徐良渐渐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他才相信饱经磨难波折的老爹是真正打开了从前的心结,因而一时又舌灿莲花似的哄了无数好话,直到把犹如醉了似的徐良哄上床睡觉,他给人拉上了被子,这才站起身来,看着那沉沉睡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老萎蹉跎半辈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西屋,正要出正房,就只见陶泓挑帘子进来了。发现是自家少爷,陶泓连忙要垂手行礼,见徐勋摆手,这才止了,上前两步低声说道:“少爷,外头有人来,是之前咱们搬家那天来赐过银子的刘公公,说是特意来道喜的。”
“哦?快领我出去!”
徐勋出门的时候,就只见一个老太监正负手背对着他站在院子里,正端详着居中的那棵柳树,瞧上去仿佛在有意摆派头。只不过,和萧敬李荣这样几十年中枢沉浮的大挡相比,这做派就显得刻意了些,更谈不上什么气势。等到他上前打了个招呼,对方就立时转过身来,原本的矜持也化作了满脸笑容。
“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了!”刘瑾笑吟吟地拱了拱手,额头上那深刻的皱纹仿佛都舒展了几分,“兴安伯袭爵,世子爷刻官,这可真是万千之喜!俺今儿个是特意溜出来的,就为了讨世子爷一杯水酒喝,您不会说没有?”
“刘先生你还和我说这和话?什么世子爷,放到外头还不得被人笑死,别人肯定把我爹当成暴发户,把我当成乡下小子罢了。”徐勋上次那一声刘先生把刘瑾说得眉开眼笑,这次也就有意改去了公公二字。果然,就只见刘谨那眼睛笑得完全眯缝了起来,甭提多高兴了。于是,他又趁势问道,“这么说,今次是刘先生你自个来的?”
“哈,今儿个一大早太子就去文华殿听讲了,张永谷大用他们几个跟着,俺偷个闲,就索性到你这坐坐讨杯酒喝。”刘谨一面说一面四下一看,就凑近前埋怨道,“可俺实在是没想到,你做事谨慎成这样儿。大门紧闭看不出有喜事不说,那边几个下人竟是连酒都没有。俺人都来了,你说怎么着?”
“你刘先生来了,我这儿就是没有酒菜,也得给你变出来。这样,我爹大悲大喜,吃过饭已经睡下了,这边厢他们也憋了几十天,也由得他们松乏松乏,不用他们伺候,我们上外头去。眼下日子渐凉,羊肉胡同不但有羊肉,野鸡崽子也不错,我们上那儿去,我做东!”徐勋直觉地感到刘瑾仿佛有话要说,眼珠子一转就出了这主意,见其立时满口答应,他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你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这一刻不在,太子不会派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