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感到一股莫大的威压落在身上,使得他想要屈膝俯首,顶礼膜拜才能感觉一丝轻快。.膝盖前倾,却又猛地止住,勉力抬起头同那双黑色的眸子对视,才发觉,那双眸子看的并非是自己,而是穿过了自己的身体,望向阶下的群臣。
许仙这才想起,他是看不到自己的,不,这只是一道幻象,根本不存在看,他现在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场立体电影而已。
然而区区一道幻象,竟有如此威严,连许仙都觉不可思议。
细看面前这人,身材极为高大。衣青玄君上之袍,戴苍壁七称之冠,佩通阳太明之印。且做帝王打扮。
面容却说不出是俊美还是丑陋,甚至看不出年纪的大小,或许世上能直视这张脸的人本就不多吧!这就是自己的前尘,三茅真君口中的帝君吗?果然好威风。
帝君开声道:“天地无私,神明鉴察;不为祭享而降福,不为失利而降祸。凡人有势不可使尽,有福不可享尽,贫穷不可欺尽。此三者乃天运循环,周而复始。”
其声如金铁交鸣,龙吟虎啸。甫一开口,便响彻了泰山之巅。有道是“神恩入海,神威如狱”,他的身上正散发着如狱如海的威严。许仙有生以来第一次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王霸之气”这种东西。
“故一曰行善,福虽未至,祸自远矣;一曰行恶,祸虽未至,福自远矣。行善之人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曰有所增;姓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曰有所亏。损人利己,切宜戒之,一毫之善,与人方便;一毫之恶,劝人莫做。衣食随缘,自然快乐。算什么命,问什么卜。欺人是祸,饶人是福。天网恢恢,报应自速。谛听吾言,神人监服。”
群臣都是一振,竖耳细听,暗自赞许。
帝君的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直到他停止言语,“谛听吾言,神人监服”这八个字,还在不断的回响。
许仙站在他身侧,转脸下望,群山与群臣都在脚下。也生出“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慨。
帝君扫视一周,接着道:“今开审阴之司,成冥域之府,只为不负幽冥之志。而秉天承运,补天之缺,以行人道,自今而始。”
许仙惊觉回首,望向这帝君。终于明白,这不是什么封禅,面前这也不是人间的君王,只为说“奉天承运”,自命为天子。这人说的却是“秉天持运”四个字,而且要“补天之缺”。
这是怎样的狂妄与气魄,许仙更是惊讶,这人到底是谁?竟然如此大的口气,凝神听处,却听他继续道。
“泰山一府,所统七十二司,三十六狱,台、省、部、院、监、局、署、曹,与夫庙、社、坛、蝉、鬼、神、大而冢宰,则用忠臣烈士,孝子,顺孙,其次则善人,循吏,其至小者,虽社公,土地,必则忠厚阴德之民为之。”
许仙虽然早已知道这是建立阴司的场面,他也是做过兼职城隍的人,在这里却没听到“十殿阎王”的名号,而是一套极为细致的体制,甚至超过了人间的司法机构。
但他却知晓,“阎王”这个词却是出自佛教,为梵文译音,意译为“缚”,缚有罪之人也。如今的阴曹地府的实际统治者也不是十殿阎罗,而后那位“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愿地藏王菩萨”。
而这泰山之上,并无一个佛门弟子。不,应该说此时佛教还没有传入中土。
佛门,道家?
泰山,东岳。
许仙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一位神仙的名号来。
“东岳泰山君,领群神五千九百人,主治生死,百鬼之主帅也,血食庙祀宗伯也。”这位神仙正是在“地藏王菩萨”之前的万鬼之王,中国人自己的司鬼者,难道自己的前世就是“东岳大帝”。
汉代曾有挽歌,名为《蒿里》,歌曰:“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今乃不得少踟蹰。”
而“蒿里”就是泰山周边的小山之一,才有“魂死归蒿里”的说法。而“鬼伯”说的自然就是这位面前东岳大帝。
但东岳大帝的庙宇虽然遍布全国,但名头却比之玉皇大帝,紫薇大帝这些天庭上神,要小得多,而且现代的泰山,早已寻不到这位大帝的庙宇。
许仙才没有想起来,坐在台阶上,纳闷的想,这东岳大帝不过是五岳山神之一,虽然还是阴司之主,但他真有将自己从现代拉过来的能力吗?还是有别的缘故?
然后却是授职仪式,却并不从最高的官吏封起,而是先封七十五司,念一司之名,人群中便有一官吏上前受封,东岳大帝再勉励几句,那司长便述职以对,帝君颔首,这才退下。
七十五司之首,不紧不慢的,一个接着一个上前听封。
但许仙听着听着,却不禁站起身来,满脸讶然。
因为这七十五司中不仅有“平等司,地狱司,投生司,恶报司,促寿司,鬼魅司,城隍司”等等,这些用来治鬼的司。
更有“天曹司,精怪司,水怪司,山神司,土地司,水府司。”
天曹就是天上的仙官,山精水怪乃是人间的妖怪,而山神、土地、水府这三样更不必说了,都是修行者在人间的行事机构。
问题是,若这些职司都是名副其实,那要天庭还有什么用。而这套系统,除了天上神仙管不着,其他的无论是大地众生还是鬼魅精怪,竟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天庭所能做到的一切,这阴司都能做到,并且比天庭做的更好更细。
而后封了三司六案,四值功曹之类,最后才封三公九卿,冥府十王。其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吸引了许仙的注意,正是那三茅真君之首的茅盈,持着芴板上前,被封为上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