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拨通了当地警视厅的电话:“我有事情需要通报。”
如此,才算是初步将这个突发事件安排完毕,但并不等他将终端机放回到口袋,屏幕就再次亮起,看着那个号码,伊藤稍稍愣了一下才接通——是凛。
“诚爸爸,”少女甜美的声音从终端机里传出来,天真又稚幼的语气在空气中晕染开来:“您还好吗?”
伊藤的表情不自觉的松弛下来,archer若有所思的注视着他,男人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语气柔和的回道:“我很好。”
终端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之前在面对archer也毫不逊色、针锋相对的伊藤就轻轻笑了一下,或许是这种真正的笑容太少见了,竟让观者不禁为之一愣,只听伊藤非常有耐心的解释:“不,诚爸爸没有处于劣势,嗯,凛听过三个拳击手博弈的故事吗?”
那边似乎回答没有,伊藤就微笑着继续说道:“好吧,那么凛就来猜一猜,这三个拳击手,他们的武力值分别为80、70、60,现在三个人混战,谁能取得胜利呢?如果你能推测出答案,就知道诚爸爸到底在做什么了。”
男性的语速舒缓,明明听上去略有些微妙违和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就像被烫平整了报纸,让人觉得熨帖又信服。
..
伊藤出门时刚好遇到了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的绮礼,绮礼在见到伊藤的第一时间就将从街上买来的报纸递给了伊藤。
没什么新奇的,就是刚刚电话中的那些内容,伊藤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就把报纸放到了一边,然后在迟疑了一下之后凝视着绮礼说道:“接下来时臣就拜托你了。”
“我接下来没办法留在时臣身边保护他,而他的个性……”说到这里,伊藤不禁稍微苦笑了一下,那是既无奈又略带些许赞赏的矛盾神色:“你也知道,没有人在身边为他查缺补漏绝对不行。”
“还有,”伊藤的表情变得略有些沉重起来:“注意archer,他对时臣……并不忠诚。”——仅从archer字里行间的煽动与诱导,他就能肯定:archer不但不在乎时臣是否可以得到圣杯,甚至在本质上,就对时臣存在非利倾向。
虽然自召唤之日起就一直持有这种怀疑,不过那时伊藤多少还天真的认为:无论怎样也在同一阵营,就算傲慢狂妄如archer也是因为渴求圣杯才降于此世的吧,只要目标一致,就有可商讨可妥协的余地,可现在看来,事情比预计的要棘手的多。
并且,身为只是暂留此世的英灵,常规的操控手段也基本无法派上用场。
带着这种不详的担忧,伊藤站到了他召集来的新闻招待会的发言台上——现实已是如此,计划仍将继续。
作为本国第一大执政党中最具实力的派系候选人,虽然时间仓促,不过记者会现场仍然是挤满了人。
伊藤所在派系当地的成员亦派出了精英团队围在伊藤身边,在完全不清楚伊藤想要发布什么消息的情况下,替他回答记者们的常规问题。
为了突出重点(这也是常规的套路了),伊藤从头到尾发言都相当简短:“我是因为某些原因来到此地,鉴于证据目前并不充分的缘故,现在暂时无法向大家公布我留在冬木市避难的原因,但我现在正处于被追杀的状态,追杀者是在国际上臭名昭著的职业杀手,名叫卫宫切嗣的男人。”
适时地,伊藤身后的巨大屏幕上,就显示出卫宫切嗣的照片,以及似是而非的卫宫杀害普通人的累累罪行。
并未想过真的能在一场政治家的新闻发布会上得到如此消息,现场的记者们先是不由自主的静了一下,然后大厅里“轰”的一下爆炸一样吵闹起来——
“伊藤先生请问您到底是为什么来这里?”
“伊藤先生请问您是发现党/内/腐/败的证据吗?”
“伊藤先生已经和警视厅达成共识了吗?”
……
对这些疑问置之不理,伊藤冷静又礼貌的重复了一句:“卫宫切嗣是国际通缉犯,为了本人以及其他守法公民的安全,请各位帮忙发布他的照片,并在此告诫各位市民,如果见到此人请马上离开并立即报警。”
“谢谢大家。”
说完,伊藤在派系成员的协助下,挤过沸腾的记者群朝着场外走去。
从头到尾他的表情都冷静理智,举止风度亦是优雅端正,精英政治家的形象毫无瑕疵,只是,从头到尾一直在站在一边悠然旁观的archer却再次露出了有趣的微笑——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发现他自己深藏在冷静外表下的矛盾?那不动声色操纵众人的高高在上的傲慢,以及,对如此行事的自己的深深厌恶?
并不知道archer同样也参加了那场新闻发布会,不过伊藤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却是立刻从远坂宅中搬离以免让时臣暴露在接下来可以预计会蜂拥而至的平民记者眼中,以及,更重要的,伊藤还需和时臣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时臣应该非常不赞同他目前的做法,所谓完全违背了魔术师准则的举动。这并非对错,只是两个人的世界观的差异。对时臣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完成夙愿到达世界的根源,而对于伊藤来说,追求的却是另外的东西。
想到这里,伊藤不禁顿住脚步,此时身边的人在他的要求都已散去,遥远的街道尽头是硕大的夕阳,浩荡的光辉之下,水泥制的道路仿佛金光铺就,磅礴绚烂,如同神明辉煌的凝视,驱逐了一切黑暗。
身后,则是被这光芒拉长的仅属于他的细长又黑暗的影子。
伊藤忽然开口唤道:“berserker。”
berserker的身影自虚空中浮现,伊藤并没有看他,像是在提问,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berserker,人的愿望与他人的生命相比,到底哪个更重要呢?”
“并非是自愿将生命放置在赌桌上的对手,而是,完全置身事外的普通人,这样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可以将他们牺牲吗?弱者,哪怕是相对的弱者,就该轻易死掉吗?”
根本不期望没有理性的berserker会给出任何回答,或许更该说,如果berserker能真正理解这些话语的含义伊藤就根本不会跟他说这些了吧,所谓男人的痛苦与彷徨也唯有独自品味才能保持尊严。而上位者则更不被允许有片刻软弱的犹豫。
然而这些犹疑却切切实实时时刻刻都在捶打着这颗被别人认为至为坚硬理性的心。
对自己到底给别人塑造了什么形象清晰了然,伊藤微笑一下,像是对于刚才那些情绪流露的弥补,他凝视着berserker在夕阳下略显温柔的金色双眸,继续说道:“berserker,你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里呢?你又有什么不得不借助圣杯实现的愿望呢?”
berserker没有回答。
当然伊藤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因为berserker的回答根本毫无意义——无论berserker拥有怎样的理想,伊藤都注定不会帮他实现。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了解一下而已。最多,也只是在心中记住而已。
..
当夜,伊藤做了一个赤色的、燃烧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