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坐在一边充当给两人倒茶角色的秘书闻言立刻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中野彰则是,端着茶杯的手动作一顿后,才动作极慢的抬起头看向伊藤。
“中野先生知道亚人么?”——之前被极端魔术师制造出来的死徒完成体在普通人的世界里被如此冠名,虽然因为在出现后马上消失的缘故相关信息流传度不广,不过作为政治家的中野彰一定知道。
“嗯?”果然如此,中野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根本也没期望他能给出明确答案,伊藤继续说道:“虽然竹下不能证明那份证据是铃木亲笔,但目前我们的论证也不能证明那并非铃木所写,是以哪怕目前看上去结果比较理想,但铃木的庭审结果此刻还不能确定,为了确保我们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此时就需要做一些额外的事。”
“如果现在有中野先生的杀人摄像流传开来,后来又被证实是假冒的话——”
伊藤的话语在这里稍稍停顿,给人留下思考的空间,中野彰也就低下头认真沉思起来。而秘书则是尽量不着痕迹的盯着伊藤的脸——与说着这种奇诡之道的感觉截然不同,即使在黯淡的灯光下,那张脸依然是平静甚至淡然的。
像是在说什么普通日常。
对他的窥视平淡回应,伊藤徐徐道来:“第一,法官虽然代表着法律的尊严,但他毕竟只是普通人类,只要是人,就会被主观意识影响,在案件还没判决下来之前横生枝节,会引起法官的厌恶。”
“第二,对于相同的案例,只要有一次有确定结果,另一次一定也会被如此认定,大选在即,连续两次使用诬陷手段对付竞争对手的家伙,是不会被选民信任的。”
“第三,同时也可以用此突发事件转移竹下派系的注意力,减少他们在庭审结果上的关注度,打乱其部署。”
“第四,在选民的怀疑之下,之后竹下方面无论想要发表任何关于您的□□,都会非常慎重,除非有确着证据,但我想,您不会给他们这种机会。”
以及,第五,死徒a终于也可以通过官方渠道得到一个正规身份,这是伊藤隐在心里没有说出的话。
中野彰毫无拒绝的理由。
有条不紊的挑选事发位置、联络a君、以及布置杀人事件的方方面面……等到伪装成不小心被摄像头拍摄到的摄像拿到手后,考虑到对方之前已经吃过证据来历不明的亏,这次不可能再上当,于是,干脆就直接通过中野派系安插在对方派系中的人员来操作此事——在竹下控制的报纸、网站等媒体上大肆宣扬中野杀人事件什么的……
身体僵硬接过那份录像的秘书村正已经彻底失去了声音,并不是说以往没有经历过政治上的残酷争斗,可伊藤从始至终如下棋一样云淡风轻的从容布置,让人不禁从内到外都感到了一阵阵寒颤。
“村正君的一生,也只能停留在这个位置上了。”望着自己秘书不自然的背影,刚刚亲自开枪,身体依然还笼罩在后坐力震慑之下的中野尽量自然的将手放在膝盖上,看似一脸感慨的评论道。
伊藤转过了头看他。
“事实上就连铃木君也不适合从政,他为人太过刚直,那种个性是没办法在政坛走远的。”
“而你,”既然已经开始点评,或许本身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很感兴趣,中野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伊藤一边说道:“倒是天生的政治家。”
“你信念坚定、沉着冷静、精通人性又不宥于常规……几乎具备了所有政治家需要的素质。”
“但是你这样的人之前会被浅井财团压制,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相信,所以,伊藤君,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潜伏这么多年,而又是为什么,忽然决定出现呢?”
“以及……”中野盯住伊藤,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从头到尾,都没想让铃木君死吧?”
“……”
“你们是好友,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可以模仿他的字体对吗?而庭审上的那些质问,正是事情的发展经过。”
不愧是经验丰富、目光毒辣的政治精英,虽然推断略有瑕疵,但就结果而言,却完全猜中了。
一秒之后,伊藤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中野的话语,只是微微一笑走了出去。
那是并不代表任何情绪,纯粹礼貌化的表情。
心情谈不上糟糕,事实上在庭审时说出那些话语本身,就是希望有人可以看穿真相,现在也确实有人做到了。是他毁掉了铃木弘也,那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脚步不知不觉间已经移动到往常吃饭的地方,虽然已是深夜,临近打烊的店员在看到伊藤的第一时间还是热情的迎接了出来:“伊藤先生,您来了。”
——自伊藤在庭审之日大获全胜后,店员们对他的态度就完全改变了,不是因为他成为了名人、被媒体称赞为逆转难局的精英律师、未来的政治新星等缘故,而单纯的因为,他捍卫了铃木的名誉。
是作为铃木的拯救者被感激被尊重的。
就如同,那天庭审结束后,与铃木带着同款戒指的女性,再次伏到伊藤面前,满是感激的说道:“弘也君和我,会一直感谢您的。”
真挚的眼神,让人觉得目光其实是带着重量的。
伊藤静静的喝了一口酒,此时,从门口推门而入走进来一个男人。
熟悉的黑色风衣,单手拎着一个看上去非常沉重的大包,甚至可以从周围的空气中闻到风尘仆仆的味道。
“给我来杯啤酒。”根本不顾这是一家法餐厅,来者看也不看对侍者吩咐道,然后自顾自的坐在了伊藤对面。
伊藤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半秒之后,他对正感为难的侍者说道:“给他和我一样的就可以。”
不请自来的人对这个根本不在乎,将提包谨慎的放在地上之后,来者看着伊藤,表情严肃的问:“远坂时臣、不,是伊藤诚,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伊藤没有回应。
卫宫切嗣从风衣口袋里翻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片,将其打开后,他放在了伊藤面前,伊藤只略略扫了一眼,就将纸片折好收了起来。
那是魔术师协会发布的猎杀令。
——对普通人使用魔术、将死徒的存在暴露于人前,以及最重要的,在冬木真正的远坂时臣出现后,伊藤平行空间来客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出来。
伊藤对此只是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带着一如既往的矜傲,仿佛刚刚看到的仅仅是单纯的白纸而已。
卫宫切嗣却感到一阵愤怒,坦白说,他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对眼前之人的安危如此在意——之前在接到魔术师协会的传令后,几乎是一秒都没耽搁的赶到这个男人的所在之地。
明明之前的两次见面无一不是火药味十足,除了拳□□接就是语言交锋,或许此时就该按照那猎杀令的要求暗中伺机杀掉对方才对吧,如果真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安危。可是,不知为何不但不想下手,反而做了出面提醒的莽撞之举。
还是——当时对方因为爱丽、伊利雅的命运发怒的样子让他印象太深刻了?完全有别于魔术师的思维,这让切嗣在感到痛苦的同时又有一丝安慰。
并非是自己特立独行,而是,那确实是值得深爱的女人。
“你到底在计划什么?”短暂的沉默之后,切嗣忍不住再次问道。
“就如那上面所说。”与切嗣相反,伊藤并没有谈论自己计划的想法,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神态毫无变化。
严丝合缝的回答并不能让人觉得是必要的谨慎,相反,在任何人都会觉得是灭顶之灾的猎杀令的压迫下,这种不合时宜的巧妙回答反而让人感到了一种对于生命的轻慢甚至是满不在乎。
切嗣不禁停顿一下,随后他环顾四周,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问道:“名叫铃木弘也的那个人,你并非是刻意想要他死吧?”
——来之前切嗣多少也、不、是在来的路上,在还没搞清楚自己出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之前,在犹豫中不知不觉已经彻底将伊藤的情况调查清楚。
与普通人不同,用魔术师的方法与思路思考的话,伊藤伪造证据陷害铃木之事如暗夜灯光般清清楚楚。
甚至,就连铃木死前,每天固定来这家店的细节也打听到了。所以联想到伊藤在铃木死后的所作所为,清楚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心中尚有一丝人性存在的切嗣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毫无疑问,对方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痛苦。
“你不需要内疚,凭借你的才能,想要实现铃木的梦想轻而易举,他死得其所。”不知不觉中,这样的话语从切嗣口中脱口而出,“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人的一生中,想要实现什么就必须要失去什么。这就是人生的代价。”
“……”伊藤看着切嗣没有说话。
怎么可能会有人死得其所,生命存在本身就意味着希望。可是,却非常明白对方在努力开解他的心情。
他理解并体会他的所思所想,如果是平时的话,或许可以成为朋友吧,然而,唯独此时并不想被当做迫不得已的好人,唯独此举也并不想被人理解。
伊藤一脸淡漠的眨了眨眼睛,终于开口说道:“卫宫切嗣,我爱上尊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