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可能减少一切不确定因素和掌控全局,是伊藤诚这种人的通病。所以在当他翻阅绮礼所带回的资料时,第一时间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重点上面,标题命名为【卫宫切嗣】的那一份文件上,洁白的纸面,整齐的字清晰显眼:于五年前,被艾因兹贝伦家族秘密雇佣。
伊藤关于中野彰第一次庭审之类的后续思考全部停滞,他现在想到了被自己夹在笔记本里的卫宫奇迹之弹的碎片——按照伊藤与时臣的约定,因为考虑到如果两个人同时参加可能会引来圣杯派出的ruler,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约好了,伊藤并不会真正参加圣杯战争。
“诚,我一定会赢得这场战争,拿到圣杯,完成远坂家的夙愿。”那种势在必得的深沉的信心,让即使今天伊藤回想起来也觉得非常耀眼。
但毫无疑问,如果雇佣卫宫的家族是艾因兹贝伦的话,并且还是秘密雇佣,那目标就只有一个——发挥卫宫超出常凡的力量,帮助艾因兹贝伦取得圣杯。
沉吟一下,伊藤站了起来,对绮礼说:“我要去艾因兹贝伦一趟。”
那个约定只限于从圣杯战争正式开始之时起,对于之前,伊藤觉得自己有必要替时臣尽可能做好准备。
——非比寻常的贪婪与*啊,无论普通人的权势还是魔术师们的理想,两个都要得到,可越是如此,越让人觉得这个男人是多么的让人惊叹。“好的,吾师。”言峰绮礼带着微笑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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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永恒冻土之内,常年忍受着、不,对于居住者本身来说或许该用经受来形容才更确切,常年经受着无情的冰雪、凛冽的寒风,以及与这份自然苍劲浩瀚之力相匹配的,从外部看过去就相当威严又庞大的古堡——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就像那些驻扎在南北极勘探的科学家学者们一样恐怕忍受这种环境两年就已经是极限了吧?冷酷寂寞到连飞鸟都不会踏足、春天完全消失之地……然而对于魔术师来说,有着坚定意志,全身心追求理想,已经远远超出普通人范围、甚至该被当成另外一个物种的家伙来说,这里,却是理想之地。
伊藤站在艾因兹贝伦的阵地结界之外,虽然明知对方正通过水晶球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但他依然还是发自内心的欣赏这份奇观。
男人悠然又沉静的神态与卫宫此刻翻腾的内心截然相反。
就算水晶球中显示的男性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传统魔术师“天选之子”的矜傲,可是,从他之前脚步的幅度,以及只有常年经历战场才能练就的、掩饰在那优雅步伐之下的警觉与机敏,都让卫宫认出了,此刻站在艾因兹贝伦门外的,就是非洲战场上阻止他的那个人。
魔术师中的异端,现代枪械的精通者,虚伪至极将真相掩饰在优雅假面下的邪道。
卫宫切嗣眼前闪过这个男人坚毅锋利的下巴、不动如山的气势。
“三年后既是圣杯战争,这种敏感时期贸然迎入未来的对手,当主不需要再考虑下吗?”
“哼,身为魔术师杀手的你,是不会了解我们御三家的宏愿的,算了,多说无益,”对于战术专家的建议根本视若罔闻,当主不再理会卫宫切嗣,吩咐身后的人:“以最高礼节迎接远坂家的家主。”
常人难以理解的思路,这大概也是魔术师厌恶看轻普通人的原因之一——普通人敌对是为利益而非理想,为了筹备一场胜利可以抛弃一切荣耀。而对于魔术师来说,竞争对手与盟友的关系完全可以并存。为了魔道,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伊藤以远坂时臣的名义堂堂正正走进了这座号称绝对防御的古堡。
礼节性的寒暄之后,作为冒昧拜访的理由,伊藤精心挑选了艾因兹贝伦绝对不能拒绝的理由——“圣杯降临在即,此次前来拜访,是想亲眼见证一下小圣杯的制造情况。如有需要协助之处,也请艾因兹贝伦尽管开口。”
身穿酒红色法兰绒西服的男人风度翩翩的如此说道。
并不觉得冒犯,泽尔里奇对这份坦然非常理解,前几届的仪式皆因战争结束前就被破坏的圣杯而遗憾夭折,作为共同研制此等伟大体系的后人之一,为此担心也是情有可原的。当主点了点头,充满自豪的回答道:“并不存在任何需要他人帮助的地方,作为第一次参加圣杯战争的r你的考虑十分周全,但艾因兹贝伦绝不可能在制造小圣杯方面出现问题。”
他遣去了侍从。
正午的阳光很好,淡白的光辉从教堂般拱顶的彩色玻璃射入,如追光灯般恰好打在缓缓推开木门的女子头上,银色长发反射出月华般皎洁的光芒,宝石般剔透的眼眸亦与这份光芒交相辉映。
“阁下,爱丽斯菲尔向您问安。”款款走来的女性提裙行礼。姿态优雅,貌美无暇。
伊藤一怔,但他马上反应过来站在对面的究竟是什么存在,不仅仅是那份异常澎湃的魔力波动,而是在眼角下意识的搜集周围信息时看到了城堡主人难以自抑的得意表情,再联系到此时当主特意将这名女性请出的目的——
她,就是艾因兹贝伦的小圣杯。
在这一刻,自信如伊藤也不禁稍稍怔了一下——在过去他从未觉得自己有过高尚或者正义诸如此类的光明品格,甚至更多时候,他认为自己是站在光明的反面,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很多时候都是生存必须,这个世界的本质也亦是如此……但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些许不快。
他沉默的握了握手中的权杖,哪怕曾经真的亲手杀死过别人,可对自己剥夺了什么认知清楚,与魔术师那种对于生命无所谓的态度、甚至谈得上践踏生命尊严的行为不同,怀有哀悼之心杀死对手的伊藤,从本质上,就无法成为所谓的“正统魔术师”。
不动声色的维持着庄重的姿态,许久之后,伊藤开口说道:“艾因兹贝伦的绝技果然名不虚传,在未看到眼前巧夺天工的设计之前,我曾无数次模拟过容器最安全的保存姿态,但都无法与成品比肩,真是不得不让人为之叹服。”
“——让小圣杯拥有自主意识可以准确有效的规避危险,避免意外损坏。”
“给其设定繁多的魔术回路则可以为其提供保护自己的手段。”
“如此看来,作为开启第四次圣杯战争中大圣杯的钥匙,眼前之物确实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伊藤做出了赞叹的神情,完美的以魔术师非人的思路说出了与卫宫切嗣第一次见到小圣杯截然相反的话语。
当主几乎立刻就发出了欢畅的大笑。在没有什么能比得对手的赞扬和叹服更令人心生愉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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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访结束之后,伊藤得到了和‘完美作品’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并不想要拥有这样的机会,面对如此令人悲哀的存在,伊藤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难不成还要教她努力寻求自我与自由吗?或许了解真相才是世界对她最大的残酷,要不干脆随意说点什么敷衍一下?默不作声的看着女子平和娴静的清澈红瞳,几乎是无意识地在脑海中走过这些预定程序。
“妈妈。”还没等他开口,从楼梯上传来了少女的童声。
伊藤一怔,他看到银发女性抬头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露出了无瑕的微笑,那是充满母性光辉的笑容。她站起俯身,冲那个哒哒跑来的、银发红瞳如她同出一辙的精致幼女张开了双臂。
小小的少女乳燕投林一般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这是一位母亲。
不能更清楚的认知到。
伊藤觉得自己暂时失去了语言,如果说,以开启大圣杯为目的制作了自称为爱丽斯菲尔的人造人的话,那么,刚刚出现的,小小的、但从脚步的声音判断体重明显轻于同等高度正常人体、并且魔力回路也过分丰富的幼龄少女……难道就是特意被制造出来的备选吗?
身为人造人却要以人的模样从小成长到大,并被用人类的亲缘关系束缚,这份残酷,也只有魔术师能做的出。
他终于明白了时臣平日挂在嘴边的,“魔术师这种东西,正是因为和世间普通的法律相悖,所以才更要严格遵守自己世界里的法则。”到底意味着什么。
肆意将生命这种普通人认为至高无上的存在视为实验工具、毫无半点尊重,为了达成目的、所谓的宏愿不惜任何代价。
包括他人、乃至自己的一切都可以当做筹码,毫不怜惜的使用。这样一个团体,已经失去了作为人本身最基本的底限。
进而更深刻的了解了,说出这种话的的时臣,到底是怎样优秀的人——与那些或不顾一切、或自私自利、或随波逐流浑浑噩噩甚至恐惧这个团体的家伙不同,时臣是对这个阴暗群体有着深刻又清晰认知的情况下,建立起自己身为魔术师的矜持与骄傲,以及捍卫这份尊严的觉悟。
可是啊,依然无法认同。
自己之前并非魔术师,伊藤再次在心里确定,相比那种冷酷无情、坚信不疑的追求目的,为此可以赌上一切的偏执,伊藤更多时候,或者这个胸膛里根本没有什么理想存在吧,享受的是实现目的的过程。
“失礼了,时臣阁下。”伊藤想要博得别人好感,尤其是女性好感是再轻易不过的事,爱丽斯菲尔的称呼已经确定了这点,“这是我的女儿伊利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