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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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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沉默能比语言给人更重的压力。蒙田局束不安,脸色惨白,不住地拧着自己的手,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紫川秀使劲地盯着他,他相信,只要再多五秒钟,蒙田肯定屈服了。

但恰在这时,“砰”的一声响,会客厅的门被人急速地撞开了。“大人!”一个秀字营军官急速地从门外冲进来,气喘吁吁,脸色通红。

紫川秀恼怒地望着来人,他认出,来人是远东第一军的副参谋长兼远东情报局的副局长杜亚风。他和李勤都是白川离开前向他推荐的人才,但他这样莽撞地一头冲进来坏了自己好事——紫川秀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明天就把他踢回教导队洗马桶去!

紫川秀不满地说:“杜旗本,怎么回事?哪怕总长死了也不用这么慌张吧?”

杜亚风睁大了眼睛,失声说:“大人,您……您知道了?那,斯特林将军遇害了,这事您事先也知道?”

“哐啷”一声,卡丹手中的茶杯失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王国的前任魔神皇粉脸刷地白了。但这时,没人注意得到她了。

刚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紫川秀只感迎面有人朝他打了一拳,直打得他眼前一黑,脑子嗡的一下乱了。他起身,一阵风地猛冲到了杜亚风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吼道:“你说什么!?”

“大人,我们刚刚接到明羽阁下从远东传来的急报!林冰阁下在燕京发来十万火急的消息,她说燕京兵变了!紫川参星殿下、军务处长斯特林大人、总统领罗明海大人、禁卫统领皮古大人、中央军副统领秦路大人等要员都遇害了……她还说……”

杜亚风后来说了什么,紫川秀已经听不见了——不,他听见了对方说的每一个字,却没办法在脑子里反应过来它的意义。他的意识一片空白,只知道死死抓住杜亚风的领子,盯着着对方苍白的脸上嘴唇在毫无意义地张合着,吐出一串串的音符。耳边象是打雷,轰隆轰隆嗡嗡地一阵又一阵,震得紫川秀站立不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紫川秀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谁干的……”声音发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低沉嘶哑得简直不似人声了,更象是某种奄奄一息的动物在垂死之际发出的呜咽。

耳边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回答:“帝林发出了公告,说这是罗明海干的,他是平乱。但林冰大人认为,更有可能,兵变的人是帝林。”

“帝林!”这两个字象烧红的烙印,狠狠地灼疼了紫川秀,将他从混混沌沌中惊醒过来。他叫起来:“这不可能!大哥与二哥情同手足,他怎么可能害死二哥!这准是谎报!对,这一定是假的!假的!”

紫川秀慌张地张望左右,他望向卡丹,卡丹脸色呆滞,神色比他更茫然;于是急病乱投医的他又望向了蒙田,后者根本听不懂人类语,讪讪地对着紫川秀干笑;最后,紫川秀望向了杜亚风,那殷切的眼神令对方不知所措,他支吾道:“大人,您说得也有道理……毕竟我们和燕京隔了远东和内地,消息传过来有偏差,那是常有的事。”

“对对对!”象是快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紫川秀望杜亚风的眼神简直可以称得上感激了:“你说得太对了!一定是搞错了,通知远东那边查实!让明羽马上派人回内地——不,让明羽亲自回去查——哦,不,我马上亲自回去查!叫人给我备马,备马,备马,通知秀字营集合,我马上带他们回去救二哥,马上集合!还有远东军,第一军第二军,还有我的魔族新军,都叫上……我们马上出兵去救二哥……”

紫川秀语无伦次地叫道,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得不停地说,他不敢停下来,心头那个可怕的念头,连稍微碰一碰都令他痛不欲生,他不敢去想,就象自知绝症的病人害怕看到医生的诊断书一般。

“大人,”说话的人是卡丹,她脸色苍白:“细节上可能出错,但兵变、总长死、总统领死、军务处长死……这些都是大人物,这样的大事……林冰大人不可能弄错的。”

紫川秀愤怒地望着卡丹,眼睛里冒出了熊熊的火焰。他想破口大骂,他想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这个女人,这真是个十足的疯婆娘,她简直不可理喻,她居然说这是真的!

她居然敢说这是真的!

杀了她,那消息就不会变成真的了!

这个该死的魔族余孽,她居然敢诅咒斯特林,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杀了她,才能救回斯特林!!!必须马上动手!!!

杜亚风浑身战栗着,身子一步步地后退。那个温和、顽皮的年青将军,少年得志的远东统领,无论什么时候,部下们只要靠近他,总能感受到春风拂面般温暖,让人心底里感觉暖呼呼的。紫川秀是一位深受部下爱戴的好长官,三十万远东军拥戴他们无敌的战神,五百万远东民众从心底里热爱他们的仁慈的光明王。

但绝不是现在的紫川秀。

眼前的人,紫川秀眼神阴森,眼睛一片血红。他盯着卡丹,狰狞地笑着,笑容里让人感不到丝毫温暖,反而透出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他的手已经握住了洗月刀的刀柄,冰冷的杀气已弥漫满屋子里每一个角落。

蒙田吓得哆嗦卷成一团,缩在了屋角。“血眼一出,血海汪洋!”在紫川秀登基以后,这句话在王国高层不胫而走。在血腥夜,光明皇屠杀神族的高手,轻松得象吃苹果。现在,眼看光明王血眼再露,蒙田整个人瘫软在地,裤裆都被尿湿了,他嘴巴张大着,发出毫无意义的“呀呀”声。

卡丹站得笔直,她抬起了小巧的头颅,唇边露出了苍白的笑容。她无力地摇摇头,一滴的泪水慢慢地滚出了她美丽的眼睛,顺着白玉般的脸颊轻轻地滚落。对滚滚涌来的杀气她没有丝毫反应,而是盈盈地转过了身,一缕散落的青丝遮住了她的脸.

在秀发的遮掩下,魔族王国的前任女皇究竟是怎样的表情,无人知道。

“陛下,他真的走了……我知道,我能感觉到。”

紫川秀悲伤地站着,默默地与卡丹对视着。握着刀柄的手无力地垂下了,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滴晶莹的泪就像倾盆的雨水,浇熄了他心头的怒火。他想迎天狂啸,他想大叫大喊,但巨大的悲伤充溢了他的心头,哽住了他的喉咙,泪水涌出他的眼眶,模糊了他的视野。

朦胧中,一张张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浮现在他眼前,敦厚的斯特林,孤傲的帝林,梨花带泪的紫川宁,在童年时那棵大榕树下,三个少年真挚相握的手,他们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他们彼此也守护了这个誓言,生死相托,患难与共。

生死不渝的兄弟,永不背叛的友谊。无论在怎样的艰难困苦下,在厮杀的战场上,他拥有两位最高贵的兄弟,他们坚毅、勇敢,品质高贵,他们是紫川秀心头的明灯,让他即使在最严寒的冬天深夜也能感受到温暖的明灯。

这一刻,灯光熄灭了。

无数的情感一瞬间淹没了紫川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想站稳了身子,一波又一波的眩晕感潮水般向他袭来,他的意识在一点点地模糊,最终,他淹没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七八六年一月二曰上午,达克大营。

大雪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大营还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雪花中。这是新年的第二天,因为天气,也因为新年庆贺,部队并没有出来训练,士兵们都躲在营房里烤着火炉,达克城笼罩在一片安宁祥和的气氛中,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巡逻的宪兵在走动。

在达克城西区的远征军临时司令部里,将官们团团围坐在桌子边。军人们身着深蓝色军官制服,肩上的金色或者银色的星星闪亮着。壁炉里的木柴熊熊的燃烧着。外面是冰天雪地的严寒,屋里却是暖烘烘的。壮年男子们聚在一起的烟草、汗酸和木柴燃烧发出的清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味道。

桌子的首席空着,次席的粗豪军人成了会议的主持人。此刻,他正怒气冲冲地喝问:“还没有找到大人吗?”

被问到的人额头上汗水淋淋。他躬身道:“抱歉,文河大人,还是没能找到大人。”

“废物!”文河勃然怒道:“你们的职责是保护处长大人!现在,处长大人不知去向了,你这个卫队长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桑达,处长大人若出什么事,你这个卫队长也跑不掉!”

桑达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心里却在大叫冤枉。斯特林是跟着监察厅的吴滨一起走的,命令我们不许跟着他,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文河骂过一阵后,桑达才小心翼翼地说:“大人,处长大人是跟监察厅的吴滨阁下一起走的。不如,我们派人去驻军的军法处那里问一下?他们可能知道大人的去向。”

文河气冲冲地说:“你们干嘛不去问?”

“大人,我们早就去问过了。但军法处的人板着一张死人脸,就说不知道。我们要求见吴滨阁下,他们就说不在。大人,我只是个小小旗本,军法处不买我们帐,我们也没办法。您是远征军的副帅,您亲自出面的话,他们总该要给您面子吧?”

文河闷闷地“哼”了一声,沉着脸不说话。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其实他也去军法处问过了,结果——远征军副帅的面子也没多大,跟小小旗本也差不多,军法处照样不买帐。想到那一幕,文河羞得老脸发红。堂堂大军团的副统领,去跟一个连旗本都不是的小军官套近乎,结果还被对方拒绝了——所以,他现在一肚子的火,郁闷得很。

坐文河旁边的斯塔里红衣旗本插话道:“桑达,你就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启禀大人,吴滨阁下来找大人,他们在屋子里谈了一阵。然后,大人吩咐我们集合备马,说准备出发去燕京;但过了一阵,大人又吩咐我们解散了,他跟吴滨阁下一人一骑就这样出发了,去哪里,他也没跟我们说。”

“这样说来,大人很有可能有事回燕京了。”

文河烦躁地说:“但往常大人回去,总会跟我们几个说一声,从没有过象这样一声不吭地走掉。而且丢下部队都两天了,没个安排,更没有个消息传回来,这很不象大人的作风。”

“你就没派几个人回燕京查问下……”

“我当然派了!但那群混蛋到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道他们都去干什么了!”

将领们都不知道,宪兵对燕京实行了宵禁和封锁,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士兵都被困在了燕京城里,没办法回来报信。

“现在,我们只有三条路走了。”说话的人是骑兵第二军的方云红衣旗本:“第一个办法,我们马上去向总长报告,请示殿下该如何处置此事。”

其实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办法,但军中有不成文的规矩和伦理,越级报告上司的错失是大忌,尤其斯特林平素深得军心和爱戴,没有人愿意去做那种背后打他报告的小人。

文河烦躁地摇头:“这个,不必你说。方云,第二条路是什么?”

“第二条路,我们点齐兵马,将军法处给抄了!吴滨拐了我们统领出去,如今生死不明,音讯全无,他们不给我们个交代,那怎么可以!”

方云笑道:“到时候刀架在脖子上,我就不信他们敢不说!”

众人被吓了一跳:“攻打军法处,那不等于造反了吗?”

方云嘻嘻笑道:“我们是为了追问统领大人行踪,谁让军法处的人鬼鬼祟祟的。只要没出人命,总长不会计较我们这点小事的。”

斯塔里摇头:“总长是不会计较,但帝林大人却肯定会报复。他这人最为护短,又是出名的……”他顿住了话头,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帝林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将领们谁动军法处,将来肯定会有麻烦的。

方云无奈何地耸耸肩膀:“那就没办法了,只好继续等统领大人回来吧。”

他站起身子:“诸位长官,你们慢慢聊吧。下官昨晚休息得不好,先回去歇息了,反正在这干坐着也没用,有消息再通知下官吧。告辞了。”

将军们面面相觑,但没有人叫住方云。这个读力特行的将军一向是将军群中的异类。当年进军魔族王国时,斯特林空降去指挥远征军时,内地将领都一窝蜂地去向斯特林表忠心效忠,但方云在那个关键时候,他居然跑去了紫川秀那边。

当然,紫川秀也是家族的统领,远征军的主帅,方云跟他聊天,也不能说他不对——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这很不对劲。虽然斯特林没有对方云做什么处置,但将领们从此有意无意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方云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文河撇撇嘴,斯塔里眨眨眼,屋子里有人咳嗽,有人嘻嘻干笑。大伙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这个家伙怎么倒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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