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接了绿枝的活儿,一勺一勺喂她用人参乌鸡汤,务必吃饱了气足了才有力气生孩子。
云意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没经历过这些,临到头便慌了神,攥着德安不撒手,一个劲地喊疼,“我不行了,我要死了,太疼了……我不生了,不生了…………”
那圆脸稳婆安慰说:“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女人都要过这么一关的,哪能说不生就不生的。”
这时候哪有道理可讲,她由着性子闹起脾气来,“不生,我就不生!孩子我不要了,谁爱要谁要。”
德安忍着没说话,他早已经看透了她,就是个纸老虎,说一套做一套,因此一个字没当真,任她闹,胡闹够了喘着气问他,“还有么?我饿得很,还想吃。”
德安答她,“有的是——”正要再喂,恰好这一波疼痛袭来,她疼得仰起身子,活像一只弓形的虾,真疼得厉害,喊也喊不出口,只剩下细碎的呻*吟,求老天爷可怜可怜自己,快快结束这常人难以承受之痛。
也就是同时,宜安公主府外,有一副将韦德成,原是陆寅亲近人物,如今在京中领了职,负责京城防卫。眼下领兵八百,把整条街都占满。一个个高头大马,还带着破门辎重,令一小兵站在门前,扯着嗓子大喊道:“奉旨捉拿辽东细作,尔等还不速速开门!若有怠慢,必治你抗旨不尊之罪。”做戏做全套,细作自然也有人扮,昨夜入城,闹了个鸡犬不宁,偏他哪儿也不去,就往宜安公主府来,翻墙跃过,便再无踪影,给足了搜人查事的道理。
小兵喊完了,里头还没动静。街道两端封死,无人能入。因而显得尤其安静,就连马儿打个响鼻,都能惊了谁家的好梦。
韦德成立于马上,威吓道:“再不开门,便都做牵连之罪,一并押回诏狱待审!”
再看还是无声,便一抬手着令硬攻,四人抬起“铁驴”往门上猛撞,只听见“一二三”号子响,第三回才撞开了两扇厚重的红漆大门,门口接石雕荷花大照壁,再往内是空无一人的庭院,偶有三声鸟鸣,大约是宫里养起来的乌鸦,叫声凄厉,未知是谁的丧钟敲响。
韦德成未做停顿,径直打马越过门槛直入庭院。听他一声,“搜!”身后兵马当即鱼贯而入,冲破空荡荡的前厅,往花树浓密的后院去。
好歹在中庭遇上了风韵犹在的宜安公主,她近身处仍是她惯用的丫鬟,但身后多出不少生面孔,有几个韦德成还能认得出来。
“听说有人要搜本宫的宅子,敢问是奉的哪门子旨意,能不问不求,破了门径直闯进来?”问的是马上的韦德成,眼睛却不忘他身上看,原来是懒得抬头,也不值得她费心。
韦德成总算翻身下马,上前三步,拱手道:“末将奉肃王旨,为查找北方细作,还请公主稍安勿躁,待末将查找完毕,自当再向公主谢罪。”
“谢罪?拿什么谢罪?拿你项上人头,还是让你主子给本宫磕头认错?”她不着急,沉下心来慢悠悠与之周旋,“你的人头谁稀罕,说到你主子,见了面本就该下跪磕头,这一时得意起来,且别忘了,窃国之臣有几人善终?”
韦德成是粗人,没耐性也没本事与她言辞上交锋,只晓得黑着一张冗长马脸说:“公主若不答应,末将也只好得罪了!”
过后也不等她多做反应,便绕开她要闯内院。
然而没人注意,正门口又窜出三两个灰衣仆役,大敞的门再次合拢,上下三道木栓子锁死,将宜安公主府变为一座封闭的坟。
杀,杀得斜阳下一片血红。
而云意正痛到极致,耳鸣眼花,不知今夕为何。怀孕时本就比旁人多受不知多少苦,谁晓得生产仍是如此,耳边听着似乎连稳婆都开始慌张,参片含在嘴里,好不容易吊上这一口气。她坚持唤德安到近前来,顶着汗涔涔的一头乱发,惨白如纸的脸色,交待他,“如是……如是我不成了……你务必带孩子回太原去,别跟我说推脱的话,我不听,我一定要你的答应…………”
德安眼中已含着泪,点头,郑重地却又带着玩笑话说着:“哪有你这样霸道的人,吩咐事儿来从不许人反驳。”
云意长叹道:“我只信你——”
“奴才以性命作保,必不负所托。”他握了握她的手,掌心一片冰冷濡湿的汗,“眼下殿下还得熬住了,没娘的孩子什么模样,殿下见得还不够多么?就是为了多喝一口汤,多吃一颗糖,殿下也得撑过去。”
她憋了半晌,疼得头脑发昏,好半天才喘着气断断续续说出一句,“我想吃肉……红烧肉…………”多么朴素的愿望,听得人几欲落泪。
天边血色终于消尽,夜色降落屋顶,远远有人来报,宜安公主府的,都杀尽了,一个不留。德安转过身来,望向主屋,隐约听见婴孩啼哭,辨不清是真是假,入坠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