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拥住她,不敢用力,喟叹道:“我的小云意长大了。”
“你也别闲着,天冷多加衣,肚饿多吃饭,再长个一尺高。”
“那你可更加够不着了……”他掌心搁在她头顶,对于她的身高充满了轻视,“你这小矮子。”
“是你太高……”她同贺兰钰站一处,可没显出矮半截的可怜样。
“是是是,都怪我。”过不多久突然灵光乍现,自语道,“算起来,该不会是在草原上有的吧?是唱歌那晚上?还是在风珊湖……”
话还没说完,就让云意捂住了嘴,看她瞪大了眼睛威胁,“再说!缝了你这张嘴。”他余下只有一招,那边是轻啄她手心,未被遮住的双眼如天边启明星,光亮夺目。
他挪开她遮挡在唇边的手,轻轻唱起来,“斟满了马奶酒轻轻的举过头,扭起折腕舞挥动红彩绸,你百灵鸟似的歌声甜透了春秋冬夏;姑娘啊,骑上白鬃马跟着风儿走,我愿做你身边一只小羔羊,愿做你手里的格桑花,愿做你扬鞭抽打的白马,陪你去天涯…………”
歌声停,他手足无措,“哭什么?怎么又哭了?”
她遮住眼睛侧过身,“你别管——”
他便只剩下笑,笑容从心底升起,无法抑制。
然而开头成就美妙诗篇,过程却不见得轻松愉悦,她被孕期的反应折磨,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发,孕吐也比常人厉害,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连同安胎药也在肚子里待不了多久,全都得送回痰盂。
随之而来的是急速消瘦,这几乎是她人生中最瘦的阶段,两颊无肉,两只眼也较先前吐出。有时陆晋抚她后背,触到的是嶙峋瘦骨,惹得人心酸难耐。
德安忍不住问她,“要不……还是跟二爷说清楚,总不能殿下一日一日这么熬着,奴才看着都受不住。”
云意想也没想就拒绝,“他出征在即,不好说这些,这孩子留得住是缘分,留不住是命,随他吧。”
转眼中秋将至,云意这些日子难得舒坦起来,安胎药一副接一副地吃,总归要有那么点儿效果。
陆晋的计划业已安排妥当,乔东来拍着胸脯作保,人都是用的王妃娘家亲戚,即便是顺藤摸瓜也绝查不到二爷头上。
至于中秋宴,他本不想带上云意,担心她孕期孱弱,不宜劳顿。但似乎是有人诚心作对,宫里头肃王有旨意,点名要见,陆占涛也亲自叮嘱,非得让她进宫,去赴一场莫名其妙拼拼凑凑的中秋家宴。
这事只有云意自己能理解,“说是家宴,总不能皇家子孙将将就去两个,一个肃王久居宫中自不必说,还有二姐……得了,她原是不好也不该露面,若没了我,那不成了你们陆家家宴。无论私底下如何,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只当陪着王爷演戏,就去这么一回。”
陆晋始终放不下心,“你这身子,哪能去宫里。我巴不得你连院子门都不出,就给我老老实实躺床上。”
云意笑,“想来宫里的菜式我也有许久不曾试过,不知道那位江南厨子还在不在,若是仍在,倒也不虚此行。”
“就知道吃……”
“是呀,孕妇还要做什么,可不就是吃么?”
陆晋让她噎得没话说。
八月十五,阖家团圆。
不知为何,本该跟着她一同入宫的红玉与绿枝都病得起不来床,德安又让陆晋支使去见盐商,德宝不稳重,惯常也不在身边伺候。倒是陆晋从蘅芜苑给她找了个高个儿丫鬟应急。
马车就像是在窝冬,里头垫着厚厚的棉被,他们的队伍走在陆家最末,慢得连乌龟都着急。陆晋却难得的好耐性,“慢慢来,你这身子经不起。”
她自己也让层层叠叠裹紧了,八月初秋穿得就跟过冬一个样,才要解披风就让陆晋按住,神色紧张,“做什么?”
“热呀!”
“不行,太医叮嘱过,你受不得寒。”
云意耐不得,挥开他,“我就脱。”
“不行——”
“我偏要脱了它。”
“你这是给自己找罪受。”
“用不着你管——”
乔东来坐在马车外头,听着他俩在里头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脱衣,心中默默同情二爷,怎就有公主如此生猛,路过也要…………
无怪人说女人猛于虎,真真可怕。
争到最后两人折中,她在车上脱了,下车则必须穿上。
马车走入宫门,跃过璀璨灯火,宴席已开,幕布揭起。后果她没料到,他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