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瑛全然无措,怔怔的坐在床榻边,指着韩世忠的手,俯下身听他的心跳,探他的脉搏,她控制不住自己,又是一阵痛苦呜咽,继而转为嚎啕的大哭,她心里怕得要死,她扣着老大夫的肩膀问了无数次,她家老韩那细微的脉搏,是不是错觉?
她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面前这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她的汉子,这个棱角分明,英锐挺拔的汉子,再也醒不转了。
一室沉重,所有的人都哑了声,只剩这半夜被揪过来的老大夫疲倦的开口,“皮肉的痛还是次要,这堵着的血,一半是心血一半是胃血,怕是要将养一段日子了,这人一定要静养,切勿再动了肝气,要是再来一遭,斫了本原,神仙也救不了!”
红玉坐在圆桌边,眉心蹙了又蹙,她转头想跟九思说些什么,猛然瞧着他一身水滴答,一下子就愣了,赶忙起身给他也抓了身衣衫,小声催着他赶紧换下来,哪晓得,九思动了动嘴唇,没有理会她手里的衣裳,反而是扣住她的手腕,无声的看着她。
“怎地?”红玉不解的看着他。
外头的雨还在簌簌下个不停,敲在檐瓦上,有一种时光恍惚的错觉,九思又蠕动了一下嘴唇,憋了半晌,“我今夜来….是得到消息……”
到底是没说全,被韩世忠骤然的醒来给打断了,红玉唰一下站起身来,朝着床榻看过去,全然没见着九思似落寞又似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紧密而痛苦的咳嗽,惊得白瑛手上端着的药碗一个颠簸,她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看着出了血人气的韩世忠,眼泪簌簌的下,抓了碗,哆嗦的就朝他嘴巴里面灌,“喝!你倒是喝啊!你急死我了!喝啊!”
更像是强硬的灌下去,激得韩世忠连着又咳嗽了好几声,白瑛一锤又一锤,手慌脚乱的打在韩世忠身上,“你在弄些什么?到底是存没存良心?你要是有个好歹,你留我怎么办!啊!?你这黑心肠的,没良心的,到底留我这老婆娘怎么办!?”
韩世忠也是病糊涂了,神智尚且没清醒,只觉得身子没压得不舒服极了,有人在耳边哭闹,在耳边狰狞,他一个哆嗦,费力的掀开周围的一切,白瑛一时不察,手里的药碗被掀到了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你…你们是谁,莫不是…也要跟那阉狗….一伙来侮辱我….”众人惊愣的片刻,把他微弱的声音给无限的放大了。
白瑛眨眨眼,“哇”一下,又是手忙脚乱的哭了出来。
闹嗡嗡的,引得老大夫连叹了几声,偏巧都就是不愿离开床榻半步,眼睛都不眨一眼的守着不再言语,紧密双眼的韩世忠。
闹着闹着,熬着熬着,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天儿也明了,老大夫似乎也沾了些病气和冷气,咳嗽几声,冲着众人甚至是韩病榻上的韩世忠打了一个恭,这才告辞。
小兵也要回伍。
红玉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白瑛,求着大夫给白瑛留了一份药单,这才跟着九思一起送走两人。
天儿是蒙蒙亮,一地泥淖,有些打滑,好在空气实在是清爽,红玉看着九思,脑子终于有了短暂一刻的放松,“怎地?你夜里过来是为了什么?”
九思换上了韩世忠的衣裳,明显大了不少,他别扭的捋了捋衣袖,不敢看红玉,“我得到消息,云楼一夜之间,被屠了满楼!”
红玉本瞧着那柳藤上结起的脆冰,伸手去沾了沾,哪晓得这一沾,像是被冻伤了一样,好大一个哆嗦,她甚至不敢回头,僵硬着脖子问九思,“消息可准确?”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消息错不了,云楼一夜之间被一场大火烧了干净,但…有人判断,是先杀干净了再放火烧灭证据。”九思实在不忍,一句话说完,眼睁睁的看着红玉一只素白的手掐进那一截薄冰,瞬间淌了一掌心的冰水。
冰冷之后,留给红玉的,却是无尽的黑暗,“那云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