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看着他大咧咧的坐在地上,也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他看也不看韩世忠,理了把自己的长襦衫,反而把视线投到被把守着的李师师小楼,颇为冷淡的开口,“九思。”他又顿了顿,接了句,“君子有九思的九思。”
韩世忠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嫌弃,却不甚在意,自个儿往壁头上倚了倚,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我打出生就没瞅过书,不识字儿,跟你们这些酸不溜秋的兄弟伙说话,之乎者也什么思的,忒累!”
他把腿伸直了,粗暴的搓了下自己面颊,瞅着九思,“你怕是比我小,就叫你声九弟,先前不是让你回去吗,怎地跟到这来了?”韩世忠嘴拙,打不来什么唇枪舌剑,他就单纯的想知道,他自个儿没帮上红玉,有些折了面子,那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兄弟可帮上了?问题是,这人又是个文绉绉的书生样,他有些别扭的,笨拙的,拐弯抹角的这般发问。
哪晓得九思根本就不理会韩世忠,一颗心全密切的扑到了那小楼的动静上。
今夜之事,红玉跟李师师搅合在一起,他也全然不知情。在相府门口,眼睁睁看着韩世忠好不威风的把红玉截了去,九思便守在石牌坊后等着,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才瞧见红玉出来。隔了点距离看着,红玉一身男子装扮没有变,多了些踉跄,脸色确极度难看。
他瞧着红玉搀扶着一个年轻小娘子出来,目不斜视的上了马车,九思心下疑惑,观其仪仗,和随后跟出来雍容中年男子,应该是有些来头的,姑娘怎么跟这些人在一起了?
九思仔细看了会,人群里就是不见那韩世忠,他便随了大队一路跟到了镇安坊。
奈何楼前守了些官兵,他弄不准什么情况,不敢轻举妄动,便候在这里见机行事,哪晓得等来了韩世忠。
韩世忠见九思往那头看的频繁,拍了拍屁股起身,把他往巷子里头拉了些,“那些个都是禁卫军,赵官家的人,你这是作甚,被发现了就麻烦了。”
好大的来头!九思听韩世忠这么一说,有些心惊,便更担心起红玉,他收了收自己的袖子,抿唇不语。
韩世忠也不乐意跟他干耗,胡乱的挥了几下手,不耐烦,“行了,这头有我看着,你这小兄弟赶紧回了吧,这哪是你能掺合的事。”
“随了姑娘到汴京,姑娘的事,便是九思的事,我倒想问问韩大人,你有何立场来揽这事,韩夫人可乐意?姑娘既然离开了你家,便是不相干。”九思语气有些挑衅。
韩世忠被他慢悠悠的语速搅得有点晕,缓过神来,才晓得这小生竟是跟着红玉从京口一块来的,他心里又憋了些气,终于第一次抬头,认真打量九思,没好气的嚷了两句,“啥不相干,你这又扯上瑛儿作啥?!当初既然答应帮忙,我韩世忠哪能反悔,这般窝囊!”
“是,韩大人的威名,九思有所耳闻,你这一生行的都是刀口舔血之事,上阵杀敌,悍勇无双,置生死于度外,这一点九思和姑娘都实属钦佩,姑娘当初也是看中你这一点勇毅,才选择了你。“
说到这,九思嘴角带了丝轻蔑,“恕九思无理,大人金戈铁马本无错,哪晓大人家中竟还有个不能容事的夫人,姑娘为了复仇一忍再忍,受了万般委屈,谁来伸张?姑娘早生了离意,你作何这般纠缠?大人你可有想过,若姑娘的大仇,有朝一日得报,你执意纠缠,却常年离家,自个儿沙场征战离得远远的,留下姑娘和你那不好相与的夫人,如何是好?你如何保证,护她周全?”
九思一番话,语气沉稳却字字如刀,落到韩世忠耳朵里,毫不含糊,他一字不漏的听了明白。说白瑛不容事,他有些恼了九思,说日后如何护红玉周全,他从未想过日后能怎样,这些话让他心里猛地一震,张嘴便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说白瑛的刁难与厌恶,说…说红玉当初承诺,事成之后,她便离开…韩世忠猛然想到这一茬,愈加烦躁,不堪其扰。
九思依然不屈不饶的看着他,清晰的道:“而我不一样,姑娘终究是要当家做主,安心过日子的人,哪能让她受了委屈去,韩大人…你早已有家室...一开始便输了。”
“你…你喜欢红玉姑娘?”韩世忠竟然呐呐接不上话,憋了半天,冒了这样突兀的一句话出来。
九思也没想到韩世忠会这般直接,他怔愣片刻,看着楼角挂着的红灯笼在秋风中打着转儿,有红光散漫,映得万物染了风情,九思不置可否,却放缓了语气,轻笑一声,反问道,“难道你韩世忠就不喜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