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和蔡京皆落了口气,唯独李师师,轻蔑的飞了个眼神出去,随即掩唇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便起了身要走,“想回了。”
赵佶本要吩咐几句的,看着师师径直走了出去,也顾不上,简单的说了声好好休养的干巴巴的话,便追了上去。
先前跟着师师和赵佶来的一群侍从皆在六鹤堂前候着,师师一跨出门,似闪了下腰一般扶住了自己的腰肢,“哎哟“出声,在师师身边伺候的侍女小萍一瞧,赶紧示意了身侧的一脸蜡黄的黑衣小厮一起扶住了她,蜿蜒着出了相府。
韩世忠本就坐立不安,看着官家和师师出门,那一声“哎哟”之后,他瞧清楚了,低呼了一声,看着那一行人出了门,一颗心落踏实了,可转瞬间,便疑惑起来。
偌大的相府,景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见,又送走了官家,瞧着夜色是越来越深重了,蔡京安抚了怒急的童贯,吓得眼一黑,终于晕了过来,众人开始呆不住了,闹了起来。
蔡京的长子蔡攸,一向跟自己父亲不合,这会儿才出面,让大伙散了。
好好的一场宴会,就跟被谁掐了脖子一样,呜咽一声,弄出了一番乱子。
蔡攸站在厅前看着众人稀稀落落,叠声抱怨的离去,嘴上挂了冷笑。
那片儿天,连府里喜庆的红灯笼都压不住了,暗沉沉一大片,冷月无声殁了半边,甚至肃秋深夜的冷雾也开始出来群魔乱舞,浓淡深浅。
蔡攸终于冷笑出声,这府里由自己那个公相爹撑起的富贵,怕是不要再想翻身了。
李师师出了相府门,最后一丝温柔都找不见了,她冷了一张脸,毫不犹豫的辞掉赵官家的相送,径直由小萍和黄脸小厮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不大,一面宽大的座椅和一块钉死在原地的茶几,一大块玄色的锦垫看上起典雅精致,掀了帘子甫一进去,黄脸小厮红玉便嗅到了一抹冷梅香,就好似李师师本人的味道。
看看座上的李师师调整好了坐姿,红玉蜷着半个身子,垂了头,这才开口,“今日…红玉多谢娘子。”
马车吱呀穿过夜市,朝着镇安坊回,有昏黄的街灯光透过窗棂缝子筛在车内三人的脸上,影影绰绰,掩盖了彼此的情绪,唯一难掩的是,红玉那一身的倔强模样,和被小萍紧急中装扮过的黄脸难掩的狼狈憔悴。
李师师赶紧支了小萍把红玉给引到座椅上坐着,这会儿,她一双澄澈的眼睛全然找不到一丝媚气,跟换了副脸皮一样,大气又含愠问,“我去的迟了些,你怎得就不多等等,这下坏了大事,可是生气了?”
红玉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哪敢怨什么。
晌午那会儿,红玉从韩家出来,在巷子口碰着了以前同白瑛结怨的妇人,逼到没有退路了,她这才想起了李师师,这样一个汴京传奇红角儿,官家心坎里的宝贝儿。
既然晚上的大宴,官家要出面,那么就不是没有机会。
哪晓得求到了门下,好不容易见着了,红玉先是小心翼翼的观察过这位传奇娘子,跟市井相传出入颇大,她却放心了下来。李师师有一种罕见的斐然大气,不喜作假,这种气魄连红玉都自愧不如,两人短暂的谈话后,也许是京口的遭遇,也许是家世的坎坷,红玉和她产生了奇妙的惺惺相惜,很快便聊到了正题。
在蔡京府上,百人大宴,天子脚下,意欲借着师师的力量,演一出“庸官杀良将”的堂前戏,堂堂正正的告御状!
哪晓得这一想法刚说出口,便遭到了李师师哗然的变脸。
“人都道,我是那官家的李师师,是禁脔!可没有人说,那御座之上的人,是李师师的官家!”李师师有些坐不住,“你这是好大的胆子,那童贯,权欲熏天,官家眼前的红人,哪有你这般天真,儿戏一般就想着要扳倒?!这天下,想要童贯死的人,不计其数,比你狠比你更能豁的出去的,比你有权有势的,你看哪个成功了?”
失怙失估的少女,支撑着她走到汴京,便是杀掉这阉狗,无论用何种方式!然而势单力孤,连仇人面都见不着,这次大宴成了唯一的机会,不行也必须上。要是等到那童贯随军攻辽,夜长梦多,人还没杀着,自己已经被这日夜的焦灼难安给要了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