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已薄。
墨紫看清四周,不由吃了一惊。原以为只有十来艘的贼船,竟然变成了三十多艘,还有各种艄舟五六十只,密布在这片荒凉的江面上。船上火把之下,一排排赤着上身穿黑色扎腿中裤的汉子,结结实实,站得笔挺,面无表情。
这哪里是水寇,分明可为一支水师了。她暗暗想着。
左佑的船让人里外三层围住,对方显然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但左佑神态不焦,目光搜寻着,朗声回道,“左某走这条线经年,自以为一路早打点妥当,没想到漏了好汉。请教好汉尊姓大名,若为买路财,该早开口商量,白累你的兄弟们辛苦。”
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听得人但觉豪爽,“左爷如此上道,贼头我高兴得很。真名实姓也不可能告诉你,我在这条线上作无本买卖不久,倒得了个外号,叫善阎罗。左爷直呼便是。”
左佑抱拳,“善阎罗,左某一向尊敬有本事的好汉子。今日能遇你们,亦是有缘,正好多交个朋友。”
“我贼头听说左爷大义慷慨,本是半信半疑,见了方知过真不错。这般最好,省得打打杀杀,还能和气生财。我要得不多,以左爷的财力也绝对给得出。一船一千两,我就让你们过去。回程就不收了,算是给左爷一份见面礼。”善阎罗话中有笑意。
墨紫也笑,这位的无本买卖还挺好赚的,一趟就想缴人两万两银子。
左佑声音有些冷,“一船一千?来回的价?”明抢钱财,还说是给他礼。这个自称贼头的家伙。简直岂有此理。
善阎罗说道:“左爷莫非嫌少?第一次见面,总要留点余地。不然以后还如何把买卖做下去?左爷意思意思就成了。”
左佑放声大笑,“你既知我是谁,还敢如此猖獗,左某是遇到不死活的了。你听好,我这些船运得可是王族所需物品,若有闪失,你们的脑袋就等着搬家。前方还有水寨的人接应,如果天亮前不见我,必派兵船来看。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虽不少。可我船大,也有水性和功夫极佳的好手,不能轻松取胜,却能跟你耗上一耗。左某敢走这水路。自然也不是怕死的胆小鬼。最后同你打一次商量。两千两银子买你让路,我双手奉上。”
那边在讨价还价,墨紫则问赞进他们。“有谁能找出那善阎罗来?声音不远,可能就在我们左右的船上。”
臭鱼这回聪明,三下两下爬上瞭望桶,敛紧双目,“墨哥,你现在的位置。向东南转三十度,下望六十度。那条双艄上持桨穿蓑衣的胡须公,他嘴巴在动。”
墨紫目力不如臭鱼,但她看到了胡须公,完全是渔夫的打扮。
善阎罗听了左佑的话,不气也不慌,“贼头要是怕水寨的兵,也不敢在这里拦左爷了。除非左爷不缴银子,不管你船上是给谁的货,贼头都要收干净的。左爷的货一船就是上万两银子的利,难道连一千两都不肯给?未免太小气了。”
“这些都是汉人。”墨紫突然说道。
仲安一怔,“大求汉人地位不高,受严法相束,敢劫左佑的船么?”
“大求水寇一般不会找这样的麻烦,专挑零星的中小商户下手。而这个善阎罗,似乎是爱啃硬骨头的。”墨紫一笑,“不知怎的,还挺欣赏他。”
仲安严肃看她一眼,“你别忘了,白羽此时重伤昏迷。”欣赏贼头子?
墨紫回他,“季大夫医术高明,他说无事就无事,先生放心。他们水下明明占优势,我们的人却一个都没有丧命的,我以为他们手下留情,并非丧心病狂的歹徒。谈判期间,围而不攻,可见盗亦有道。说实话,欣赏之外,我还感激他,没让船上少一个人。”
仲安说不过她,只好不提,“如今怎样?打还是不打?”
“左佑要是不肯银子,那就得苦战了。”墨紫眼一眯,笑两声。
仲安直觉她有什么招儿,但可能是歪主意,“你想做什么?”
墨紫冲他,笑容就变甜了,“先生,左佑这人和我的朋友有些私人恩怨,我帮她讨个心里痛快,如何?”
不待仲安说完,墨紫就拉着魏佳,走到赞进丁狗那边,和他们小声说了几句。
数人便朝船尾疾步走去。
仲安还在猜墨紫到底要如何做,突然,就听嗖嗖嗖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左佑的惊呼。
“善阎罗,你居然暗箭伤人!”左佑气急,他的员外帽射掉了,吓得他一身冷汗。
善阎罗这次没有马上回答,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大笑开口,“左爷,你若是不答应,下一箭就是你的脑袋了。你大可以不信,试试看。”
仲安立刻明白了,半张着嘴,“你居然帮水寇吓唬左佑?”虽然左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们如今暂时同行一路,这么冒险,有失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