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也……你又在叫前辈了……?”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我。
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我只是把眼睛闭了起来。但我知道赤也的举动一向心无城府,我知道他有多么想保护我,他的心声已经透过有力的臂膀传达到了我心里。
有赤也在真的太好了。我默默地想,就这样下去,即使不想起以前那些事也没关系,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我正被人保护着,我正被人珍惜着,那段空缺的人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另一种东西填满了。
所以,我不再需要过去了。
为了让住院的我不至于太过无聊,赤也时不时会拿来他学校里的课本给我看。
“怎么样?有没有很深奥?完全看不懂吧!”
说这话时的赤也脸上总是带着一副很得意的表情,诚然,他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不仅接受了比我更多更好的教育,还在上大学的同时兼顾着网球的练习,时刻不忘为成为一名职业选手而奋斗努力。
赤也很厉害,而且比我要厉害许多,我是打从心底里这么认为的。
赤也在大学里的专攻是文学,外人可能很难想象在国中时代就成绩堪忧的他会选择这门枯燥深奥的课程,但赤也说,他从小最擅长的科目其实就是国语,这也是他唯一感兴趣的科目。
“因为我觉得这样可以离你再近一点……”
大大咧咧的赤也说他经常搞不明白我在想什么,我说我什么都没在想,可他不愿意相信。
“你以前就很喜欢鼓捣那些诗歌什么的不是吗,那时候我光顾着打网球,对那些东西一窍不通的……所以至少现在想努力一下啊,说不定学了这个专业以后可以搞明白你的想法……”
我不知道赤也为什么拼命想弄懂我的想法。
我并没有什么偷偷瞒着他或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过去最伤痛的经历在我的脑海中已经被淡化到几乎不见,现在的我只是一心想要恢复到正常的状态,和大家一样过普通的生活而已。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是赤也还不知道的话,那就是关于我对未来的打算——但那也仅仅只是一个一闪而过,还有点不切实际的小小念头罢了。
“佳音,你想留在美国上大学吗?”
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待我很好。从一开始的不熟悉环境,交流困难,到现如今可以没有任何障碍地聊天畅谈,都要多亏了他们的照顾。
某天,一个负责照看我的护士忽然提到了这件事。因为那是之前从未想到过的,所以我犹豫了一下,回答她说,不知道,也许吧。
留在美国——这对我而言好像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我是来这里寻求治疗的,和那些前来留学的人不同,因为车祸后遗症的影响我没能接受高中到大学的系统教育,我的英文是靠国中时代的基础和来到医院以后的交流累积起来的。我没有自信能和那些一路接受正规教育考上大学的人坐在一起,而且我也很担心我动不动就会出岔子的记忆力。
“你不是已经把这本词典都背得滚瓜烂熟了嘛。”
入院时,护士说如果我能把这本词典从头到尾记住,那就说明我的记忆力是可以恢复的。
词典已经被我翻得破破烂烂的了,里面全是我折的角和写下的备注笔记。尽管没有把过去车祸的那段记忆给补回来,但我记住了很多新的东西。新的语言,新的环境,新的朋友。
……也许我真的可以试着留在这里念大学?
在医院的日子不乏单调无味的时候。除了双休日可以跟赤也一起出去之外,平时的我只能呆在医院里自己找事情做。书是一个人时的最佳伴侣,我读了许多许多的书,不厌其烦地,孜孜不倦地,在书的陪伴下渡过了充实的日子。
这些日子并不是在虚度光阴,我的记忆力在有药物支撑的同时,也由这些学习而得到了进一步痊愈的希望。
没能好好地念完高中考上大学是一个遗憾,我很想弥补这个遗憾,我也很想像赤也一样走进阳光明媚的大学校园,去迎接更多未知事物的挑战。
怀抱着这个虽然不切实际,但又有些激动人心的小小梦想,我开始翻看赤也带来的那些教材。
在一个又一个晦涩难懂的文字中,我渐渐有了一个可以看见的目标。
我想,这个目标暂时还不能告诉赤也。
“赤也,我可以去你的学校看看吗?”
面对提出这个要求的我,赤也显得很惊讶。
“当、当然可以啊!”
很惊讶,但又很开心。赤也带我去了他的大学,还说以后随时都欢迎我来。
“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来我学校?”在路边走着走着,他这样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
赤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还是继续走。
“我真是搞不懂你啊……”
他低头闷闷不乐地咕哝道。
我让赤也又借了一些教材给我,就算现阶段还有很多看不懂的,我依然在坚持看。
我明白想要留在这里上大学绝对不是轻易能办到的,我会面临许多问题,语言的问题,健康的问题,更重要的当然还有最实际的金钱问题。
在没有十足把握能克服这一切以前,我只能先尽力追赶赤也的脚步。我希望总有一天我能不以访客的身份,而是以这个学校的一员,以赤也同学的身份再次走进它——
在此之前,恐怕赤也只能继续咕哝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