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立储是早晚的事,刘妍默默决定,且等这次汉中之行结束之后,就把刘莱的姓名坐实了。
果然实力这东西,就像金钱一样,是没人嫌多只会嫌少的。作为与曹魏二分天下的蜀国之主,刘妍可以说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可是,她依然觉得日子过得战战兢兢。
出门非组团不可,说活要先酝酿语气神态。属下怕得罪她,却不知她更怕得罪属下,怕他们有事没事就提立储。
后半辈子生活无忧却也无趣,期盼刘莱一夜长大,只是刘莱长大,安了别人的心,谁来安她的心,告诉她远离了责任之后,她的人生如何安置。
哎,这世上从没有真正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人。活着就一个字:“累”
正颓废着,外面传来寇封的声音:“殿下,前方三里便是行营,各位大人已在那里迎候。”
“知道了。”刘妍收敛心神,再度端出蜀侯的架子。
徐庶让她缓缓而行,她便想出了每到一处地方,不住驿馆只住行营,让地方官到她的行营里汇报工作。
这么一来,每一次停顿最少三天,汉中之行便无限拉长,排着队等着见她的人越来越多,刘妍尽管心里厌烦至极,脸上还要做出“和蔼可亲”的模样。
这不,今天又到了接见属下的时间,她人还没到,迎接她的人就已经跪了一地。
刘妍可没指望靠这些人的汇报来了解民情,她有她自己的监察渠道,官员的官声,百姓的民声,还有学馆里,士林学子们对她和她的领导班子的各种议论,她都能很快知悉。
周瑜作为谏言堂的主事,还帮她收罗了一群能言善道的“社会人士”,成立了所谓的“市井访查队”专门搜集民众的呼声,送到刘妍的耳朵里。
正是因为做了这些事,周瑜自认为刘妍对他已经非常信任甚至以为心腹了,没想到庐江战事再起,他仍然不能回江东。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有点绝望了。徐庶看出他状态不对,这才向刘妍提议带他去汉中。
其实周瑜的心思根本不用猜,刘妍压根儿没考虑过放他回江东,自然对他之前“殷勤”的付出视而不见,只是她到底对他心存不满,没想过安抚罢了。
而今老师求情,周瑜跟了出来,整天对着一张丧尸脸,刘妍无奈,还是趁早把话说明白,彻底掐灭他的希望,省得他总觉得是别人辜负了他。
打定主意,刘妍决定择日不如撞日,都是不怎么想见的人,见一个总好过见一波:“今日的会见,由周大夫主持,结束之后,让他来见我。”
周瑜莫名被拉出来,只当是刘妍又拿他当“便宜劳工”,心里苦,却又不得不认命。来求见的官员们见他脸色阴沉,无不战战兢兢,以为刘妍抓住了他们什么把柄,等着他们自己坦白从宽。
结果,原本普普通通的“工作汇报会”变成了“自我批评反省会”诸位大人们出门脸色都很难看。
刘妍不知道这些,她正等着周瑜来“谈心”,没曾想等来的还有一沓子“悔过书”倒是意外之喜,对周瑜的那一点不满烟消云散,反而觉得这个人有些可爱了。
心情一好,脸上便有了笑容,语气也柔软了许多:“先生在公事上助我良多,本宫感激不尽。”
“殿下谬赞,属下才疏。”周瑜情绪恹恹。
“先生的心事,全都写在脸上了,让人望而生畏啊!”刘妍轻笑:“很有高官的气势,本宫喜欢。”
对面的周瑜闻言恨不能一个白眼翻过去,麻蛋!老子心情不好,有眼睛的人都看见了,你瞎吗?
心情不好的时候,最见不得别人兴高采烈,现在周瑜看刘妍越看越讨厌。
与之相反,刘妍看周瑜却是越看越有趣。见他低头沉默,伸手拿起水壶给他倒水:“先生觉得,诸葛瑾此人如何?”
听到“诸葛瑾”这个名字,周瑜这才有了些像样的反应:“有些小聪明,胜在为人忠厚。”
“新扬州的旧臣中,杏林君的姐夫我是最看重的,要随我去青州,徐盛比诸葛瑾更年轻,他们是未来扬州牧府中不可或缺的一二把手,至于其他人,都老了,受不得案牍之苦。先生你觉得呢?”刘妍顺水推舟,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绍儿能得您的庇护,是他的福气。”周瑜答非所问。
“不止如此,庐江战事一了,他会成为庐江侯。”刘妍似笑非笑,下了一记猛葯。
“庐,庐江侯?!”周瑜瞪大眼睛,失态到拍案而起。
“他是孙氏遗孤,血脉纯正,治病救人只是他的爱好,杏林君的称谓,也只是替他老师先担着罢了。他,迟早是个要封侯的。”刘妍正色道:“如此,先生可安心了?”
“属,属下,属下只是想为殿下多尽一份心。属下知罪!请殿下责罚!”周瑜直接跪倒。
“我知道,你爱惜他,更怀念他的父亲。怕你关心则乱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先生你,想知道吗?”刘妍起身走到周瑜面前,弯腰扶起他,卖了个关子。
此时此刻,刘妍对他所有的成见彻底消失不见,全化作了怜悯。
没错,就是怜悯。现如今,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曾经的人雄孙策,有过无比辉煌的过去。
相比有类似遭遇的张飞,刘妍更同情周瑜。因为刘备一无是处,张飞只是盲从,现在过得又比周瑜好太多。而孙策的事迹却有三世的江东基业为物证,太史慈和周瑜为人证。
而今,这物证和人证都归了刘妍,两相对比,周瑜就更显得“弱小无助”了。
周瑜不知道刘妍心中用弱小无助来形容他,只觉得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老板说怕他“关心则乱”所以不放他回江东,他怎么就一点都没想到呢?
关心则乱,听着好像是一番好意,怕他处理不好情绪,影响判断。可实际根子上还是不信任他,怕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煽动江东旧势力死灰复燃搞独立啊!
周瑜此时心若死灰,面前的女子,是蜀侯,是老板。自己脑子里怎么就缺了这根弦?换做是他,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只怕自己和绍儿这辈子都不能踏足江东了。想到此处,心里难过,换是个女子,要眼泪汪汪了。
周瑜当然不会就这么哭了,只是情绪再度低落下去,人也软绵无力了,真的借力让老板把自己搀扶了起来。
“属下愚钝,不敢揣度上意。”周瑜死了心,动了辞官的念头。
刘妍没看出周瑜的情绪变化,只当他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勾起了对孙策的哀思。将他扶起之后指了指桌上官员们的悔过书,开了个玩笑:“除了先生,还有谁有不怒而威,让他们不打自招的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