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衎眸光动了动。若是放在从前,他一定会问为何她明明知道拿东西是在掠夺她的生命以补己需,却仍旧允许他吸她的血,但其实这种问题,问与不问没有半点区别。现在他想知道,既然六界中至今无人能将此人彻底斩杀,为何她能做到,可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
他最终换了个问题:“倘若在你抹杀他之前,我先死了呢?”
“我不会让你先死的。”
“那我有可能先吸干你的元神。”
“这样的话,结果没有任何分别。”曦和微微笑着,“他先死还是我先死,没有分别。”
这个时候的息衎,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曦和没有让他再问,打发他去山下买碗了。
当晚,息衎再问了她一个问题——
“师尊,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怎么样?”
“你是说你死了?”
“不是……就是,我们不再相爱……或许是我背叛了你。”
曦和思考了片刻,道:“我会放手。”见息衎的目光陡然望过来,她回答得意外的认真,声音比之平常略显低沉,“是你先动心的,你也有先放弃的权利。而我……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强求,况且毕竟一把年纪已经摆在这里,六界之中,没有什么是时间抹不平的。”她笑了一下,“你虽然是我这十几万年来唯一动心的人,如果你先离开了,要我走出来恐怕很难。但总有一天会走出来的。”
期许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
月光苍冷,她的半张脸在阴影里,另一半被映照得如银辉雪地,美得不真实。
息衎望了她很久,最终垂下眼帘:“嗯。”
又过了几日,江疑带消息来,说是皇帝传了圣旨至王府,让息衎以亲王身份主审原户部侍郎贪污军饷一案,三司协理,得了这个差使,息衎少不得要进宫一趟,二人便又搬到了王府。当日他亲自出门给曦和买了些她素来喜欢的点心,曦和原本是要与他一同出去的,他却说自己得先去一趟户部了解了解情况,她跟着不太方便,百般让她待在府里等她回来,自己出去买,过了很久才回来用晚膳,曦和倒也并不起疑,只当他对此案很是上心。而当她问明日去见皇帝是否要她一同前去,息衎起先是拒绝的。
“你又不喜欢父皇,父皇也不承认你我的亲事,何必相看两生厌,不如在家里乐得清静。”
“我明日想去西坊看看有什么新样式的风铃,横竖是要出门的。”
息衎失笑:“家里不是处处都挂满了铃铛么,怎的还要看?”
“这种东西百看不厌的。”曦和抱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拨弄着床头挂着的一只铃铛,“等我回去了,一定要在洛檀宫里处处挂上铃铛,用紫藤萝编穗子,那才好看呢。”
“到时我……”息衎原本想说到时他帮她把铃铛挂满洛檀宫,然而话到嘴边止住,他脸上的笑意淡去,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接上。
“到时你什么?”曦和未看见他那一瞬的表情,支起身子来笑看着他。
“没什么。”息衎揉了揉眉心,“有点困了,先睡罢,明日还得早起见父皇呢。”
曦和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滚到床里头抖被子去了。
第二日,曦和照旧睡到将近卯时末才醒来,用早膳时问起身边婢女,后者说殿下很早便进宫去了,现在已经将近有一个时辰。曦和算了算时间,吃过饭磨蹭了一会儿,便往皇宫去找他,打算待他办完事后一块儿去西坊。
她在云头上隐了身形进了皇宫,恰逢息衎从皇帝的大殿出来,她正想下去找他,却见他出殿后拐了个弯,竟然不是出宫,而是往内宫的方向去了。
她心下狐疑,思量着大约又是皇后或者哪个妃子要他去见那些千金小姐了,有些意兴阑珊,但又有些好奇,便一路尾随他去了。
七拐八绕后,息衎果然进的是皇后的宫苑。
他一进去便有婢女来引路,皇后却并未露面,婢女将他一路引至后花园,那湖边正坐着一名女子,一见到他便站起身来,情意绵绵地笑着行礼。
曦和一眼便瞧出来,那是柳凝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