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曦风驾车回科学院,比起来时的不耐烦,此刻他的脸上只有木然,心中更是像长满了野草苍茫茫一片。
长久的等待,都快变成了一种习惯,期望某一天走进办公室,那个笑眯眯懒洋洋的男人会转过身来对自己说早上好。当一次次的希望变成一次次的失望,心都麻木得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可命运就是这么变幻莫测,突然就把他送到了面前,死去的心脏又开始跳动。
真的是他……终于等到他回来了……
竺曦风用力揉了一下脸。
一下车就有两个人走了过来,礼貌地说:“竺院长,我家主人请你去喝一杯茶。”
竺曦风扫了眼着两个人,穿得非常普通跟路人没有什么两样,一句话都不多问,坐上了他们的车。
当他被带进情趣用品店时,脸还是无法控制抽搐了一下,穿过走廊,带他来的人推开漆黑盘龙大门,竺曦风走了进去。
“竺院长。”一个金发的年轻人站起身。
“凤起。”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凤起的身边还有一个黑发穿唐装的男人,他笑眯眯地看着凤起:“凤起将军,虽然我们这多年的交情不错,可你们谈事都谈到我的地盘来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凤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最近我们军团要订购一批战刀,审批文件还在我的办公桌上。”
司寇玉哈哈一笑:“你们聊,随便聊,我去隔壁听个小曲儿。”
司寇玉带着他的人离开,凤起给竺曦风斟了一杯茶。
“凤起,你们在搞什么?”只要一想起牢房里的人,竺曦风的眼当即又红了起来。
“该看的你也看到了,竺院长,请你救他。”凤起他的态度谦逊真诚。
竺曦风的嘴唇都在发抖:“真的是他?”
“是不是他,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你们在做什么?这么多年!他丢下……丢下……这么多年!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你又算在扮演什么角色?”他终究没有好意思把“丢下我”三个字说全。
“我回答不了你任何问题。”凤起淡淡道,“不如等你把他救出来了,亲自问他。”
竺曦风咬了一下发白的唇,镇定了情绪:“怎么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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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竺曦风在向萨菲罗尔汇报他“仔细”检查后的结果。
“这个面具人所带的面具结构非常复杂,制造者实力绝不亚于我。我可以尝试强行把面具摘下来,但是监狱环境太过恶劣,根本不适合施术,如果殿下打定主意摘面具的话,我提议送到科学院去。”
竺曦风在屏幕上指指点点,上面细致得绘出了黄金面具,还有许多繁复的印记和公式,看上去非常晦涩深奥,在座没有一人能看懂——事实上就连竺曦风自己都不知道在上面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有,因为面具直接连接面部神经,而且逆向术法本身要求也比较高,所以摘除具有一定风险,很有可能会造成面具人的大脑损伤,乃至于变成痴呆。”
萨菲罗尔皱眉:“不能保证他思维清晰?”
“我做不了这个保证。如果皇子殿下不信任我,大可以请别人施术。”竺曦风表现出了他一贯的骄傲。
“我不是这个意思,院长多心了。”萨菲罗尔谦逊道。
秋叶瞄了萨菲罗尔一眼:“试试看吧。反正他什么都不肯说,空关着他,和变成痴呆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这话听上去有些道理,但是萨菲罗尔还是没有立刻表态。
一时半会商量不出结果,竺曦风收拾东西准备回科学院等待萨菲罗尔的进一步指示。
萨菲罗尔对秋叶道:“你先出去吧,我再跟院长商量点事。”
秋叶向两人告别后离去。
“院长,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更稳妥的方法了吗?”萨菲罗尔走到竺曦风面前。
“没有了,殿下,我一定是拿最好的方案给您看的。”竺曦风丝毫不松口,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好像熬了好几晚的样子。
“那或者有没有别的方法,因为我只是想知道面具人和他背后指使者是否有在密谋些什么,你也知道最近帝国局势不稳,除了魔龙人外,各地也偶有一些暴.乱分子。为了帝国安危,我不得不做这方面的考虑”
竺曦风望着萨菲罗尔,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用极低极谨慎的语气说:“办法还是有的,不过……”
“院长请放心,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竺曦风似乎非常犹豫,但最终无奈地说:“我可以尝试直接从他大脑里提取信息,但能获得多少不能确保。”
用炼金术窥窃人的大脑,这实际上也是人体炼化,是严厉禁止的禁术,身为大炼金师说出这种话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可以说是在用生命在向萨菲罗尔表明忠心。
萨菲罗尔自然领情:“感谢您对帝国的付出,帝国不会亏待忠诚的人。”
竺曦风垂首致意。
“卫兵,送院长出去。”萨菲罗尔朗声道。
竺曦风把卫兵甩在身后,像风一样的走出皇宫,俊朗的脸绷得紧紧的。
凤起果然料事如神,单单只是摘除面具萨菲罗尔未必肯松口把人送到科学院,只有抛出更香的诱饵才能引鱼上钩,只要进了科学院,一切就好办了。
人体炼化本身就是高危险的事,如果今天站在萨菲罗尔面前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那个人可就真要被送去炼化了啊!
一想到这些,竺曦风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当晚,金老板就被秘密送去了科学院,所有的研究员都已离开,竺曦风早就在一间秘密的实验室里做好了准备。
竺曦风推着注射了镇定剂的金老板走进实验室,为了让萨菲罗尔放心,全程都有监控。
但是他并不知道在走廊和实验室之间又一段隔间,在画面切换的短短一秒钟时间内,床上的人被调包了。
真正送进实验室的是司寇玉找来的一名身材和金老板相仿的痴呆流浪汉。
竺曦风把流浪汉搬入炼金法阵,若无其事地开始炼化。
熬了一整夜,竺曦风遗憾地表示,面具摘下来了,但他的神经无法挽回,并偷偷给了萨菲罗尔另外一份资料,当然是伪造的。
“太可惜了。”秋叶装模作样地看他的脸,表现出一副害人变痴呆了的愧疚模样。
面部结构被送去比对,但是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送他住疗养院吧。”秋叶对萨菲罗尔说。
需要的资料已经获得,萨菲罗尔自然愿意表现出善心,让卫兵送去疗养院。对一个随时随地会饿死冻死在街头的痴呆流浪汉来说,能免费住进疗养院吃饱穿暖也算是较好的结果。
送走萨菲罗尔,一夜没有睡的竺曦风瞪着血红的眼,回到办公室。
已经醒来的金老板正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喝他珍藏的极品花茶。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竺曦风怒吼,极度的疲惫和紧张让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金老板苦笑:“不是我要出现在你面前的。”
竺曦风暴跳如雷,揪起金老板按在办公椅上,不知道从哪里翻出绳子将他死死捆绑住。
“喂喂,你这是干什么?”金老板哭笑不得。
竺曦风居高临下,呲目欲裂:“摘面具。”
金老板望着盛怒但又红着眼的竺曦风,心被揪了起来,忽然想起他年少的时候被人欺负了,也是这么红着眼睛发脾气,就像一只被侵入领地的小狮子。
“不行的。”金老板缓缓摇头,“还没有到时候。”
竺曦风的手微微发抖:“你在说什么?”
金老板还是摇头,不再言语。
竺曦风压抑在心中几天的情绪一下子爆发:“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秋叶是你教的!你去干什么了!有什么不可以告诉我的!我现在已经是大炼金师了,难道我没有资格听你的事吗!”
“不是这样的……”金老板喃喃道。
“是什么让你这么多年都不肯见我!即使见了也不肯认我!是什么!”竺曦风不可抑制地大吼。
“你冷静一点啊。”金老板似乎想要伸手去搂他,可因为被绑得太紧,只是可笑地往前挪动了一下。
暴怒的竺曦风咣当一下拉出一个抽屉摔在地上,叮铃哐啷从里面翻出一把剪刀指着金老板:“我捅死你啊!信不信!”
金老板抽了一口气,尽量往后靠,远离锋利的剪刀。
竺曦风扯掉手套,用力摔在地上,露出手背上狰狞的炼金阵:“我现在也是战斗系炼金师了!我捅死你啊信不信!”
金老板连忙点头,虽然他并不明白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眼看着剪刀越来越近,竺曦风的呼吸越来越急,眼睛越来越红,金老板叹了口气:“对不起。”
这一声轻轻的对不起,就像最锋利的矛,击溃了竺曦风的心理防线。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只是怔怔地看着金老板,眼低一片湿热。
银亮的剪刀还在靠近,贴上了脖子,触感冰凉。
这小子不会真要把我捅死吧?金老板心想。
咔嚓一声。
金老板眼一闭,但是并没有痛感。
“你头发长了,我帮你剪头发。”竺曦风好像忽然冷却了下来,低声道。
在监狱里呆了那么久,头发都长到脖子上了。
又是一刀,剪下了一段碎发,竺曦风小心翼翼地攒在手里,放在桌上。
竺曦风绕到他身后,轻轻抓起他头发,一刀一刀仔仔细细,动作轻柔呵护。
金老板安静地坐着,什么都没有再说感觉着他的手在发间游走,指尖擦过头皮,那触感令人颤栗。
忽然身上一重,竺曦风从背后搂住了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不太稳的呼吸就在耳边。
金老板下意识地想要去揽他,可惜手被绑着动弹不了。
“带我一起走吧。”竺曦风哑声道。
金老板叹道:“我又不是去玩……”
竺曦风收紧手臂勒住他的喉咙。
“咳咳咳,我是说你现在这样多好,还能帮我照顾秋叶和凤起。”
竺曦风的手臂稍微放松了一些。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抱了许久,太久的离别让他们几乎都快忘了拥抱在一起是什么感觉,眷恋着,依偎着,依依不舍。
“我很想你,每天都在想。”竺曦风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也是。”金老板叹息道。
“你放屁!”竺曦风又激动了起来。
金老板苦笑不语。
“凤起的人很快就会来,我一会就送你出去。”竺曦风涩涩地说,唇瓣在他颈部摩挲着,突然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
“唔!”金老板疼得一抽,但身体被他牢牢固定住。
竺曦风就像饿急了的吸血鬼,死死咬住他的脖子,血腥气涌进嘴里。
金老板的视线落在办公桌上一只洁白如玉的小石狮子上,心中一酸,喉咙口被彻底堵住。
走过科学院的小路,金老板上了一辆不起眼的车,直接驶向码头。
金老板透过车窗凝望着越来越小的科学院,眼眶热得发痛。
“你没事吧?”凤起问。
“没事。”金老板放松了一下身体,“就是年纪大了,容易伤感。”
凤起又指了指他血肉模糊的脖子。
金老板摸了一摸:“养的小狮子长大了,会咬我了,见笑。”
办公室里,竺曦风瘫软在椅子上,就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再也无法站起来。
他仔细地把剪下的碎发收拢在一个小盒子里,一簇簇,一根根,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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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安全把人送走了,你不用担心。”凤起说。
秋叶抱着玩具龙捏着它的脸:“你为什么肯定竺院长会救金老板呢?即使他们以前是恋人,可那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变数呢,而且救金老板的危险性太大了。”
“你是想听漂亮的话,还是实在的话?”
秋叶被他吊足了胃口:“实在的话怎么说?”
“这些年来我一直暗中留意竺院长,我认为他愿意帮忙的可能性很高。”
“那漂亮话怎么说?”
“他们的感情很深,真正的感情不论遇到什么都不会变质,就像我们一样。”凤起末了还补充一句。
秋叶笑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说情话?”
“有啊,有个人一直说。”
秋叶莫名有点不爽:“谁啊?”
“你啊。”
秋叶再一次笑了起来,为了不笑得太夸张,还遮掩似的挠了挠鼻子:“我问你,凤起,你说我们以前是恋人对吗?”
“是的。”
“可我总觉得我喜欢黑头发的帅哥。”
“……理想和现实总要有点差距的。”
“那我们到什么程度了?亲吻?”
“有。”
“那做.爱呢?”
“呃……”凤起一下子被他问得措手不及。
“有吗有吗?”
“……嗯……应该算没有,当然不是完全没有,不过正式的没有,那时候你还太小,我怕你一时不能接受……”说着说着,凤起听到对面发出了嗤嗤嗤的声音,再看画面,秋叶蒙在被子里不停地抖动,“你在笑吗?”
“哈哈哈!”秋叶掀开被子一边大笑一边喘气,都快笑断气了,“凤起,你真有意思,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回答得那么认真干什么?”
“那当然了,我不能骗你的。”凤起翻身下床,抱着丑怪的布偶,走上阳台。
钻石般的星辰汇成河流悬挂在天空中,美轮美奂。
“秋叶,你那里也有阳台吧,到阳台上去。”
“嗯,好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秋叶抱着玩具龙推开落地玻璃门。
银河像瀑布一般垂挂眼前,看着看着便入了迷,仿佛坠入美妙的梦境,开启了幻想星空之旅。
“好美的星空。”秋叶感叹。
“以前我们就这么坐在一起看星星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秋叶回答。
他并不记得,但是又记得,他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但是朦胧间他记得这种感觉,星空下他与所爱的人彼此相拥,仰望星空。
“我很想和你再看一次星星。”凤起说。
两个人虽然远隔万里,一个抱着玩具龙,一个抱着布偶,但此时此刻,他们在同一夜空下,仰望同一条星河。
“我爱你,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凤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