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张廷瑑不要自己了,索性和离了回来做姑娘,于是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彭维新:“哥哥,要不我跟张廷瑑和离了,我还回家里来住——啊!”
彭维新忽然甩了她一巴掌,整张脸上都要扭曲了。
“你说什么糊涂话呢?你以为把你嫁进去容易啊?若不是设了个局,让张四爷钻了,你以为以你的本事,以你的名声和脸蛋,能嫁得进张家?无数人想要削尖了脑袋也挣不来的好,我巴巴地给你盘算好了,让你嫁进去,你却如此不争气!”
真是,气得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冰莹,你有没有考虑过哥哥的感受?我给你出谋划策,筹划了这么多,你就这样回报我啊?”彭维新嗤笑了一声,“妹子,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张廷瑑也不是池中之物,他们张家一门的门第有多高你知道吗?打明朝开始就一路进士下来,张英老大人祖上就是进士了!张廷瑑能是个懦夫?你若是等他回过神来,还能落着你的好?我早告诉过你,在里面夹紧尾巴做人,等到生下个孩子来,你就算是稳住了自己的地位,也没办法赶走你,怎么也要看孩子几分薄面。你呢?”
彭冰莹已经完全听愣住了,她捂着自己的脸,从没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会这样对自己。
“哥哥……你变了……你变了……”
“我变了?”
彭维新简直想要仰天大笑三声。
他叹了口气,看着彭冰莹:“路,是你自己求来的,以你的本事,还斗不过张二夫人。这女人不喜欢阴谋使手段害人,喜欢的是见招拆招,还喜欢跟人硬碰硬,往年不大受得气,近几年看着轻巧许多罢了。你若以为她好欺负,才进门没两年就想要得到人的信任,让人把管家的权力交给你,你以为你彭冰莹是谁啊?说句难听的,咱们小门小户出身,比不得高门大户。能忍则忍,等到你夫君也中了进士,自然要分府出去的。”
“再说了,桐城有什么不好?桐城有老大人张英,伺候老爷和老妇人有丫鬟婆子小厮长随,你夫君也必须从江宁考出来,那也才叫做本事。若是等他有真才实学,来顺天得了个南元,也是憋屈的事情罢了。不是哥哥害你,拎清楚一些,你已经嫁人了,不是小姑娘了。”
想要嫁进高门大户,圈了个金龟婿,现在又自己熬不下来,又什么办法?
彭维新现在可头大着。
他只怕张廷瑑看出当初那件事的端倪来,只是当初张廷瑑就不知道有端倪吗?
不好说,这些真不好说。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成了,生米煮成熟饭。
他要考虑的,是怎么把自己的妹妹给劝回去,好歹也帮着在张府探听些消息,更能跟张家拉拉关系。
张廷玉一时半会儿是倒不下来的,去桐城两年又有什么了不起?
目光短浅,目光短浅!
彭维新气得不行,又后悔自己刚刚手重了,连忙对家中丫鬟道:“还不赶紧将张四夫人扶去擦药?”
彭冰莹只愣愣地听着。
她也不是傻子,很轻而易举地就能感觉出自己哥哥的变化。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也是嫁出去的妹妹,可一向疼爱自己,尤其是在帮着她谋划嫁给张廷瑑的事情的时候,多热心的哥哥,现在一转眼看见自己回了家,茶都没端出来一碗,更不关心她在那边受的委屈,只一味地责斥自己。
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就是把她当成利用的工具,送进了张家而已。
当初彭维新让她问会试的事情,后来又说要给二房送礼,彭氏都照着办了。
……现在她一说要回来,事情转眼就变了。
终究这世上势利的,不是她一个而已。
张四夫人?
这个称呼从别人的口里说出来,彭氏都觉得无所谓,可偏偏这是她最在乎的哥哥。
费尽心机地嫁进张家,没有盼来她以为的好日子,反而婆家娘家两头受气。
彭氏呆愣愣地被丫鬟扶着进了自己以前当姑娘时候的屋子,可发现里面的摆设都已经变过了。
那一瞬间,彭氏的眼泪又出来了。
她坐着任由丫鬟给自己擦药,翠儿也哭着道:“夫人,回去吧。”
回去?
是啊,除了回去还有什么办法?
彭氏如今忽然看清了。
娘家是根本留不得她了。
因为她的哥哥留不得她了。
没一会儿,彭维新就说车驾什么的已经重新准备好了,要送彭冰莹回去。
这一回,彭氏没有拒绝,她跟着上了车,回到张府的时候,却被告知三爷与四爷都已经走了,若是她还想陪着去桐城,直接上路追,这会儿应该还没开船。
彭维新千般道歉,万般感谢,又立刻叫人赶着车,将彭氏送到了码头。
他上去对着张廷瑑拱手,只说是妹妹不懂事,请他多担待着些。
人回来,张廷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船要开了,劳烦你送一趟,赶紧回吧。”
彭维新这才告辞,眼看着自家妹子上了船跟着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八月,张家老三老四都已经带着家眷往桐城去,他们平安到家,张廷玉这边也松了一口气,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康熙爷的第六次南巡。
时间定在四十六年的正月里,乃是今年年尾定下来的。
随扈皇子为大阿哥、太子、十三阿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
原本听见太子还要去,顾怀袖心里就不痛快了,结果更“恩典”的还在后面,皇帝再次赐了张廷玉随扈,带家眷,让他跟张英团聚。
张英真的是年纪大了,半截身子埋进土里,康熙也算是个仁君,知道张廷玉在京中事务颇多,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看,借着南巡的机会也好叫他们一家人团聚团聚。
张廷玉却想着,沈恙那边的网,不知是不是该收的时候了。
只今年下去看看江南的情况,再作决定。
至于取哥儿……
张廷玉将手里写给皇帝的折子放到了桌上,便闭上了眼睛。
“怀袖,你说我这一把网,还能收得起来吗?”
“只有咱们知道他的罪证,是不是能收,还得看你能不能找到个人指证他。”
顾怀袖坐在床边下棋,语气不疾不徐地。
只是她知道,这一枚棋子,早就放下去了。
奇怪的是,沈恙一直没拔掉这一棋,这一枚暗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