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信笑了笑:“假如毕青是被人杀害,凶手处理现场后尸体没留下半点痕迹,却留下了折断的竹剑,而且是曲玉县耕柱工坊出品的上等品。与其折断后草草埋在山丘里,凶手带走它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也许是作案后过于紧张……不,过于紧张不可能把尸体处理得那样无影无踪……”
安景从思绪里挣脱,抬头看到秦信似笑非笑的神情,道:“以毕青和学长的关系,如果说有谁会知道些什么,也就是学长你了。学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秦信道:“你就没有想过,是毕青自己折断的竹剑吗?”
“毕青自己折断的竹剑?”安景微微讶然,又陷入思考中。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秦信端起至今无人问津的茶杯抿了一口,道:“有些事毕青本来没有想过告诉更多人,他是孤儿,也没想过会有人像你这样在他失踪后搜寻他的去向……不过,如果是告诉像你这样关心他的人,想必他也不会反对。
毕青是个很有才能的人,拥有才能,就意味着能获取和支配更多的资源,但也容易被这些资源所支配,在使用才能的过程中毕青他有些陷进去了,你看这柄竹剑再联想他平时的穿着吃用也能明白吧。
他进入林学系是想在植物培育上有所作为,奢靡生活腐蚀了他,物质条件越来越好,初心却越来越远。他发觉了,也痛苦过,最后想要挣脱出来,于是最后一次清洗擦拭了这柄价值不菲的竹剑,又折断埋藏了它,孤身进入了雪泊森深处,就像千百年来这个国家有志于林学事业的探索者们那样。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是,他其实已经回来了不是吗?作为林学者的他。”
秦信右手用力按住安景的肩膀,心里对自己的说辞略有些忐忑,却还是目光沉稳地盯住了安景的眼睛。
安景肩膀松弛下来:“虽然不告而别让我有些生气……毕青他能痛悔改过,不愧为群森男儿。谢谢学长你告诉我这些,我也终于能放下担忧去全力准备大赛,哎,我又多虑了啊。”
秦信松开按住安景肩膀的手在他背上拍了一记,笑道:“怎么,大赛只剩十来天就要开始,你小子还没拿出全力来吗?”
安景苦笑道:“上次和前辈们一起参赛,所有事情都不用操心,轮到自己就头大了。别说战术安排,一开始经理来和我商量订制参赛道服、竹剑和传感护具还有送交审核物品的事情就简直麻烦透顶,唉,要是萧嘉学姐还在就好了。”
“萧嘉啊……”秦信想到和自己一起经历两届大赛的同期,那个号称“事无巨细,不出所料”的社团经理兼团队赛常任副将,不由浮现出一丝怀念和微笑。
“这些事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还有两天就要集合赴京,加油吧你。”秦信站起身来摆出摩拳擦掌的架势,“一起去剑道社吗?刚好本主将闲来无事,老师批准的话,倒是可以指点你两招。”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主将大人。”
安景笑着站起来,和秦信并肩走出了茶室。
训练一天,在高山允许下和安景过了两招,秦信对自己身体状态的感知把握愈发精准。大赛开始只剩十来天,他没有继续找寻蝶灾的打算。在蝶灾中受伤损失进度的可能不说,单就凭借各种不靠谱的校园怪谈找到蝶灾的成功率来说,还不如花时间制订适应现在身体的战术。
冬名林业大学校内虽然基本上都是蝶化人类,但毕竟只有几万人,蝶士数量不足,引发的精神潮涌也无法塑造出非常多的蝶灾。
帝京是人口密集区,蝶士比例也很高,用蝶灾探测器找到一些强度适中的蝶灾应该不难,大赛期间的每场比赛中间会给选手留下一到两天的空隙,到那时再去想办法提高弥补概念性虚弱的进度好了。
训练后在剑道社洗完澡,清清爽爽的秦信骑上蝶能机车返回了白兔庄,巡视一周,燕岚和伊澈野餐赏花还没回来,但高灵已经缩在了她巷道卧室的被窝卷里。
“喂。”秦信叫了她一声,只换来被窝卷的一次轻轻晃动。
不想说话,他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从门口退了出去。
左凌也还是不在。
秦信照例给恋人发了几封只会得到“要你管。”“哼。”“啰嗦!”“愚蠢。”等回复的邮件后,在厨房做了自己、杜川,高灵三人份的晚餐。喂饱自己,再投喂另外两个,然后回到和左凌的卧室。
夜色忽来忽去。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秦信已经不大记得昨晚做了什么,大约就是看了看书,上了上网,还发了不少呆。
另一侧的单人床上空空荡荡,秦信收回目光,穿上外套下床,刚想出门,突然从窗外传来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是汽车,而且听声音的距离,车已经开到了白兔庄公寓的庭院里。
秦信走出客厅玄关,一辆白色车牌首字为“蝶”的黑金色汽车停在院子里。
应该是中央蝶事厅的公车……秦信想起上次父亲的辅佐官李白龙送他回家时开的车,车牌上第一位也是个蝶字。
司机从车上下来,弯腰为后座的乘客拉开了车门。
先从车中探出的是一支簪在乌黑秀发上的冷白步摇,银鸟缀成的流苏盈盈垂落,纤足木屐落地,穿着素色蓝边曲裾深衣的左凌拎着几个小纸袋从车里走了出来。
边缘有青蓝色云纹装饰的下摆在衣裙上绕了两周,三重广袖轻笼素手,这件素雅的传统服饰被左凌她穿出了一种令人屏息的微寒美感。
还没等秦信与在京山市与母亲妹妹参加霜钟祭回来的恋人说话,刚才关上车门的司机蓦然闪至秦信身前,魁梧身躯造成的黑影压下,缓缓从身后抽出了一柄鲜红若燃的如血利剑。